只是这次依旧让他失望了，名叫连郁的少年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他静默地与男孩对视半晌，没有顾忌地上的柴火，转身离开。
沈羡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连郁，而其他人看不见自己。
他站在旁边观察连郁，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少年此时内心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有的只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让沈羡觉得有些可怕，又莫名有几分心疼。
想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欺凌的日子，才能如此漠然。
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景物开始模糊，他难受地闭眼按着太阳穴，待状态好些时，发现眼前的景物已经有了变化。
还是方才破败的村庄，只是如今遍地鲜血，整个村庄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红褐色颜料，视野所及之处，尸体随处可见，泥土饱浸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别、别过来！”方才那名欺负连郁的国字脸男孩此刻惊恐万分，他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企图远离面前这个杀神。
连郁面色平静地穿过横亘在地上的尸体，原本深邃漆黑的双眸不知何时变成了妖艳的紫，他手握一把还在滴落鲜血的剑，目光平静地缓步走向男孩。
“你……你这个煞星！村里人就不应该留下你这个祸害！”国字脸男孩后背抵到了墙，退无可退，他绝望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即使在杀了这么多人后，少年的目光依旧是一如继往的平静，遍地鲜血也未曾沾染上他的双眸。男孩牙关紧咬，神色转而变为愤怒，“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大家给你一口吃的，你竟然修炼魔功！修炼那种邪门歪道！！”
“杀了这么多人，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吼，逼到绝路时恐惧早已抛到脑后，满心的愤怒与不甘侵占心头，他不管不顾地用着最肮脏的话语骂着少年，直到没力气再吼叫下去。
“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我啊！！”
连郁俯视着他，冷淡的紫眸始终波澜不惊，半晌，他忽然开口：“我修炼魔功，是为了活下去。”
男孩愣住，随即脸上涌上深切的厌恶：“少在这冠冕堂皇的，不杀大家你就活不下去吗？！”
连郁只是沉默，他高高举起剑，剑锋寒凉。
最后一条生命悄无声息地逝去。
刀锋沾染上男孩的鲜血，整个村庄寂静无声，天边有鸟兽飞过，凄厉的叫声像是在为村民哀悼。
沈羡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时思绪堵塞。
少年在这村庄的待遇如何，他能想象出来。只是能让他如此赶尽杀绝，这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63章 冰龙
沈羡盯着少年，妄图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情感。
忽然，少年冷肃的紫眸转向了他的方向，与他视线径直相撞，目光冷淡却摄人。
蓦地睁开眼睛，遍地尸体的景象仿佛还在他眼前萦绕，沈羡满头冷汗地迅速坐起，环视周围的环境，看到不远处的顾焕清，心才安定下来。
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
那位名叫连郁的少年又是谁？
沈羡心有余悸地扶着额头，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目光再次转向顾焕清。
此时顾焕清正在地上趺坐，双眸紧闭，面容平静，气息却有一丝紊乱。
沈羡连忙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顾焕清？”
没有任何回应。
顾焕清想必跟他陷入了一样的境地。沈羡蹙眉想道，方才最后那道从蛇口激射而来的白光，想必是某种幻境，而眼下要从那种困境脱离，估计只能靠顾焕清自己了。
只是，刚才那巨蟒呢？
沈羡环视四周，满地碎石昭示了方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只是那巨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羡奇怪之余，忽然听闻水声四起，他警惕地回头朝寒潭望去，只见寒潭上乳白色的寒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搅乱，翻涌不止。
蓦地，一声清亮又充满威压的龙吟自潭中传来，水花炸裂，一条冰龙忽然自潭中腾跃而起，在空中翻滚，沁着水的龙鳞微微闪烁，光华夺目！
沈羡大惊失色，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龙这种生物都有！
在各种影视作品中，不论是东方龙还是西方龙，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而他面前这条……光是听那声龙吟中饱含的威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儿。
沈羡从福袋里取出天问，戒备地紧紧盯着那条缓缓从空中落到地面，化作人形的冰龙身上。
那冰龙长相极为俊美，一头墨色长发及腰，点漆双眸幽深如寒潭，他目光缓慢略过沈羡与顾焕清二人，最终在沈羡身上停留下来。
冰龙貌似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语调有些滞涩：“汝之姓名？”
“沈羡。”
冰龙再无话语，盯着沈羡似要将他看透，半晌才有了动作。
冰龙缓缓单膝跪地，头颅微低道：“主人。”
“……”这两个字震得沈羡眼睛发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作何反应。
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
顾焕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穷尽一生也没有找到天道送来的那个人，眼中的坚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灰暗下去，最后沉寂为一滩死水。
他付出了最重要的东西，却没能如愿等来能救赎他的那个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梦里的他在苍凉的宇宙中苦苦寻觅，隐隐冒出这个想法。
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人，那个人总是把他护到身后，就算受伤了也第一时间关心他的伤势，就算因此而生气，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那人关切望着他的眼神隐隐浮现在脑海，却看不真切。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焕清？顾焕清？”朦胧中，有人在轻声唤他。
顾焕清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面前的是温和地注视着他的沈羡。
“你怎么睡到这来了？”沈羡有些无奈，朝他伸出手，“快起来，该回去了。”
顾焕清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不是那个人惯常干燥温暖的手。
他微微皱起眉，顺着力道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顾府中，那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院落里。
“我怎么在这里？”
“你睡蒙了？”沈羡回头好笑地看着他，“你回来看望你的父亲，想起来没？”
“嗯。”顾焕清浅笑点头，走出院门时，目光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眼。
没有看到有人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身影。
“跑到这睡觉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把我吓得找了你半天。”沈羡有些埋怨，他扭头看了眼顾焕清，见对方有些失神，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拽了拽他，“哎哎，回神了，想什么呢那么投入？”
“没什么。”顾焕清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
一路上碰到的侍从都和他们亲切地打招呼，显然顾焕清回来让他们很是开心。
顾焕清有些迷茫地与沈羡来到大堂，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违和。
顾绍荣正坐在主座，看到他们的身影，脸上便露出笑容，起身过来迎接。
“焕清，一路过来累了吧，”顾绍荣慈爱地打量着他，看他没有消瘦，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转头看向沈羡，“焕清，这位是？”
“他是我的道侣，沈羡。”顾焕清答道。
……哪里不对。
“焕清，你在说谁？”背后的声音骤然变了个腔调，不再是往日温和的声线，声音低沉，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
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周围顿时寂静下来。顾焕清回过头，身后的沈羡脸上温和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郁与冷漠，他注视着顾焕清，眼里满是病态的狂热：“我是沈扬啊。”
·
沈羡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冰龙，有些结巴道：“你、你先起来。”
“我认可你做我主人。”冰龙置之不理，再度开口，语调顺畅许多，低沉的嗓音格外悦耳。
“……为什么？”沈羡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
冰龙似是看透沈羡所惑，解释道：“运行日月，生养万物。”
沈羡瞪大眼睛，猛地明白过来，冰龙所说的力量是天道之力！
沈羡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会知道？”
“我乃上古神兽妄龙，有幸得以窥见一部分天道。”冰龙面无表情道，宛如吟唱一般的语调自口中慢慢流淌，“你身上有天道的气息。”
沈羡没有听过妄龙这个名号，但是光听上古神兽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这样的神兽竟然认他做主人……压力山大。
沈羡轻咳一声：“敢问阁下大名？”
“苍凤。”
“哦，苍凤啊，”沈羡放慢语气，试探劝道，“你是上古神兽，我是普通魔修，你大可不必认我做主人。”
“我说是便是。”苍凤道。
“……”沈羡张口还想反驳，却见苍凤冷冷扫他一眼，登时闭嘴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