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他淡淡说了四个字。
“宋云胤。”
低沉的声音响起，宋云胤脸色一白，看向从莫子轩背后的巷子里走出来的人。
白衣，云纹，蓝锦，还有那把熟悉的凌霄剑。
宋云胤嘴唇颤了颤，直愣愣地抬起头，“师尊……”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徐成钧紧蹙着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首徒，厉声道，“还不跪下！”
宋云胤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跪倒在一片血泊中。
“宋云胤，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半人半魔，不伦不类！”徐成钧颤巍巍地指着他曾经最喜爱的大弟子，摇了摇头，“我对你很失望。”
说罢，他似是怒极攻心，竟然扶着胸，身体倾了倾，脚步有些不稳。
“师尊！”宋云胤连忙直起身，伸出手去扶他。
还未靠近，一股强劲的灵气便将他重重拂开，“滚！”
宋云胤猝不及防，一把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和灰尘，狼狈不已。
过了须臾，他缓缓撑起身体，重新并拢双膝，长身跪在徐成钧身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道，“是弟子自甘堕落，有负师尊教诲，弟子……忝为凌霄峰首徒，还请师尊……将弟子逐出师门。”
说罢，他将剑横放于身前，伏倒下去，朝着徐成钧磕了三个头。
徐成钧站在他身前，看着眼前这一切，脸色漆黑，勃然大怒，“好！既然如此，那本座今天就为凌霄峰清理门户！”
说罢，他抽出那把凌霄剑，对着面前的大弟子直直劈去。
宋云胤闭上眼睛，面色决然。
林清桓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上前一步。
银光从额前擦过，簌然作响，那条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云锦腰带从中间一分为二，断作两截。
徐成钧俯视着面前的青年，眼神无比陌生，“从此以后，恩断义绝，若是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宋云胤攥紧了拳头，执起剑，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漠然。
他朝着徐成钧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林清桓才走上前来，对着徐成钧躬了躬身。
“师尊，魔剑啖炎没有现身，会不会……不在宋师兄那儿？”
“徐成钧”转过身，哪里还是那个凌霄峰峰主，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是他没错，”翟天音捋了捋胡子，眼神沧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叹了口气，“真是一段孽缘啊。”
林清桓面露疑惑，并没有听懂大长老的话。
不过大长老说话向来深奥无比，他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反问，而是垂首乖乖地呆在一旁。
……
下雨了。
山路泥泞，宋云胤的靴子上早已经沾满了脏污，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任由自己暴露在倾盆大雨中，没了腰带的束缚，那件蓝边白袍的道服只能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此刻的他，衣衫半敞，披头散发，哪里还有一点曾经的高傲模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氛不对，向来性格乖戾的魔剑此时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
男人就这样好似失了魂一般地走了不知多久，离开了那座城镇，来到了一片荒野中，终于，如同脱了力一般，倒在一片芦苇荡中。
他半跪在一人高的杂草中，雨水从头顶流过他俊美却又苍白的面庞，汇聚到下巴和一缕缕头发上，形成一束束水线，隐没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衣袍中。
四周苍茫一片，寂静无声，只剩下瓢泼大雨。
男人动了动唇，那低沉的嗓音此刻却干涩无比。
“是我做错了吗？”
“是我……错了吗……”
他拄着手中的长剑，五指扣进了那鲜红的流苏中，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隐隐的，那把长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再次嗡嗡震动起来。
这一次，愈演愈烈，连带着宋云胤的整个手臂都抖动起来。
他抬起眸，愣了愣，开口。
“啖炎……”
忽然之间，乌云中出现一道闪电。
那道闪电来的是如此之快，如同一条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穿出云层，朝着荒野中央，宋云胤的头顶奔腾而来，它是如此的威严，气势磅礴，势不可挡，令人几乎放弃了抵挡的希望，只能接受来自天道的审判。
宋云胤仰起头，双眸倒映出逐渐靠近的天雷那如同树枝般繁复又明亮的电光。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长剑脱鞘而出，横于头顶。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响起，隔了好一会儿，宋云胤才恢复了听觉。
在他面前，一身银铠，银发银眸的男人举着一把缠绕着电光的金色长剑，透过他，看向他身后。
赤眸剑灵咬着牙，右手包着宋云胤的左手，握着他的本体，帮他抵御了这致命一击。
“天！穹！剑！”
啖炎剑灵的声音仿佛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吃力。
第95章 魔剑啖炎（二十四）
铮！
两把史诗级仙器相撞的声音如同龙吟般悬音绕梁, 一波波剑气以两刃相交之处为中心，朝四周涟漪似的震荡开来。
一滴液体滴到宋云胤的脸上, 不同于其他冰冷的雨水，那滴液体是滚烫的，他瞳孔一缩, 微微抬头。
张良绍的右手紧紧握着他左手前端的剑柄，他的虎口不知什么时候崩裂开了, 鲜红的血液从拳眼中冒出来，沿着剑柄汩汩向下流, 从凹陷的血槽中一路淌到啖炎剑中间，却被天穹剑身上萦绕的紫雷一瞬间蒸发干涸。
“魔灵, 汝本不该诞生于世。”
银发银眸的男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冷漠，那俯视着他们的冰冷眼神将神明的倨傲和高高在上显示的淋漓尽致。
张良绍冷哼一声，赤色眼瞳中透出浓浓的厌恶, “……天庭的走狗。”
宋云胤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却感到剑灵的手掌在微微颤抖，啖炎剑的剑刃随着他的颤抖, 被天穹剑一寸寸逼近。
殷离的表情丝毫没有被剑灵的挑衅所撼动, 他单手执剑, 眼神坚定, “魔剑降世，为祸人间，吾奉仙帝之命, 将汝……毁灭！”
天穹剑的威压愈发强大，直把啖炎剑剑刃压制到了宋云胤脖颈边，尖锐的剑气在他的侧颈刮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一滴血珠从中冒出来。
张良绍眼神一紧，大牙咬得咔咔响，侧腮绷出一道阴影。
“毁灭？只不过是虚影……你也配！”
剑灵赤眸中杀意蓬勃而出，眉心的火焰纹路如同被鲜血渐染般倏尔亮起，下一刻，他身上的黑焰顺着右臂传导至本体上，啖炎剑去势一停，气势陡涨，将那蠢蠢欲动的紫电逼回了天穹剑身上不说，还侵袭到了殷离身上。
银袍仙将神色一凛，将剑势一收，腾身而去几十丈，下一刻，一道饱满的剑意扫来，一瞬将四周的树木碎石碾为齑粉，方圆十几里顷刻被夷为平地，生机不再。
飓风中，一身黑衣的赤眸男人俯着身体，一头长发遮挡住了表情，只见他伸出猩红的舌尖，卷去他身前白衣剑修脖颈上的血珠子，接过他手中的剑，站起身，向前两步，将人护在了身后。
“喂，给本尊听着。”
剑灵像是意犹未尽般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刺目的嫣红在下唇晕开，衬得他语气愈发邪肆。
“我不管你是谁。”
他手中的啖炎剑在地面上拖行着，在泥泞的土中画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剑刃上的银色伪装一点点的剥落，在雨水冲刷中露出本来乌黑的古朴样子。
“敢动本尊的人……”
张良绍微微抬脸，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容，赤瞳中写满癫狂。
“死吧！”
堪称恐怖的气息从剑灵身上爆发出来，殷离眼中露出一抹讶色，但他毕竟是为天庭浴血过的天门战将，很快就做出反应，执剑迎着上去。
冒着滚滚黑烟的魔剑和萦绕着团团雷电的仙剑交织在一起，剑影交错，声如疾雨。
殷离越是与之交战越是心惊。
没错，他的天穹剑只不过陛下为了制裁啖炎剑赐下的一道虚影，真正的天穹剑依旧在九重天紫蟾宫中挂着呢。三界第一仙剑乃是仙帝的象征，哪能随随便便拿出去用。
然而即便如此，啖炎剑灵发挥出的实力也超出了他的预期。
张良绍的剑法不是最精妙的，但却是最不要命的，他完全放弃了防御，每一招都是为了致对手于死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误打误撞，这剑法霸道无比，狂乱又暗合章法，一时间竟然和殷离不分上下。
而且张良绍的灵体是烟雾状的，不会留下伤口，殷离几次命中他，都只是虚虚穿过，眼看着烟雾将散未散，硬是没看出来他伤势如何。
不过灵仙修为，竟然能有如此爆发力，一时间竟然连越三级和罗天上仙对峙，哪怕殷离此刻在人界受到一定制约，实力有所压制，但依旧难得。
业火和天雷都是烈性的，两个人打着打着，剑刃衔接处竟然擦出了电火花，每一次过招都爆发出骇人强光，可以说是华丽无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