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可以作伪，但伪造的东西总有错漏的细节。
他猛地转过头，抬起了枪口。
“住手！”
电光火石间，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枪管上方，子弹砰的一声射穿了地板，姜霆偏过身绕到了他的左手边，把他拉出一半的匕首摁回了枪套中。
“冷静点，我不是你的敌人。”张良绍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
张良绍再一次看向监控图像，这一次时间充足到他能够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和那正对自己的手-枪。枪口已经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想不到姜正业都年过半百了还如此健朗，看这纹风不动的手，明显有两把刷子啊。
情况在瞬间反转，张良绍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有可能要玩完了。
任务失败的前一刻，张良绍心想，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伯父，”青年笑道，声音洪亮，“你儿子是个混蛋同性恋——”
姜正业脸色一暗，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扳机。
张良绍最后尝试躲了一下，但是很显然，电视剧中男主百分百躲子弹的梗是不存在的。人的反应速度确实比不上出膛的子弹，他躲得过眉心，却躲不开眉骨。
螺旋形运动的子弹一瞬间钻破他的头皮，在颅骨内削了一个大洞。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往后倒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腰，缓缓放倒在地上。
[糟了，破相了。]张良绍注视着自己的血条迅速下降，哀嚎一声。
[不要紧，关了灯都一样。]7474741安慰道。
[……]
血条下降为零的前一刻，他睁着眼，从上方的男人湖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和悲伤。
装什么装，还不是你设计好的吗……
张良绍死命抓着他的手臂，意图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恨意。
“梁溪。”姜霆紧紧抱着地上濒死的人，心脏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蔓延，像是酸胀，又像是疼痛。
青年身上还穿着那件从姜宅的女仆身上扒下来的女仆装，鲜血流了他的半张脸，让他看起来血肉模糊，也弄脏了那把落在地面上的银色USP。
他半靠在姜霆怀里，张了张嘴，口腔内溢出的血模糊了他的发音。
“你父亲……”
姜霆低下头，凑近了一些。
“你父亲……早就知道了。”
妈的，这老狐狸居然在自己说句话之后一点疙瘩都没打就直接开枪了，明显就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亏自己还想拉姜霆挡一挡……
[……要是姜霆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估计会再给你补两枪。]
“梁溪……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张良绍眼看着血条从临界线迅速逼近零点，从牙龈挤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遗言。
“要手-雷干什么？”
一个银色的金属状的东西从青年的黑色裙摆下滚出来，伴随着骨碌骨碌的声音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沿着弧线滚开。
姜正业一屁股站起来，“王八蛋！”
7474741：[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真把自己当董存瑞啊你。]
张良绍：[都不许闪开！老子要自爆了！]
轰！
世界淹没在一片火红之中，最后的意识里，张良绍感觉一具温热的躯体猛地抱住了自己，正如那一天夜晚，在舞会的庭院里，喷泉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任务目标与玩家同归于尽，游戏结束。系统判定中……由于玩家死亡时间先于任务目标，闯关失败，扣除经验值10000点，且玩家系自杀，扣除经验值3000点，现在正在退出关卡，请稍候……]
张良绍闭上眼，一切归于黑暗。
……
“啊啊啊啊啊啊！失撇了失撇了失撇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
中午上完课，正在食堂吃着饭，对面的舍友兼死党忽然捂住自己的脑袋，把一头卷毛揉得和鸡窝一样。
“阿良？”陆悠然放下筷子，“你没事儿吧？”
“悠然！”张良绍上下滚动着光脑上的玩家排行，眼睁睁看着自己从NO.7掉到了NO.8的位置，抬起头，露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我输了。”
“……”陆悠然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儿，不就是输了一局吗？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把经验值赚回来的。”
张良绍哀嚎一声，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一块叉烧，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金毛，“我想静静。”
“好吧。”
陆悠然顾自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在浏览器上闲逛。
张良绍郁闷了一会儿，往边上瞅了一眼，见陆悠然打开了黑石的官网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浏览什么东西，开口恹恹道，“你在干嘛？”
“轮回出了一个新的插件。”陆悠然道，“叫记忆滤出系统，听说还挺好用的。”
“记忆滤出？听起来有够诡异的。”
“只是通过抑制一些激素反应来迅速淡化情感，或者简单刺激大脑皮层把记忆放入潜意识而已，退出游戏之后就跟做了一场梦差不多。”陆悠然研究着说明书，“而且在游戏中也可以调节淡化的程度，开启时也会警告，我觉得还算靠谱吧……”
张良绍看了他一会儿，试探道，“你不会……还没走出人机恋的阴影吧？”
“……”陆悠然抬起眼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想，如果可以忘记的话，事情就更简单一些。”
张良绍像老妈子似的又叹了口气，“只不过是个假男人，何必这么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输了一场游戏，你又为什么这么在意？”
“……”张良绍噎了噎，“这插件靠不靠谱啊？你看测评了没有？别对大脑有什么伤害，一会儿真把我儿子变傻了。”
“你才变傻……不对！你才儿子呢！”陆悠然拍了他一把，翻着光脑上的页面，拨过来给他看，“哝，现在有五十多万人下载，好评率4.3，放心了吧？”
张良绍反过来看了看，将信将疑，“真有那么神？”
陆悠然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信，我身先士卒，等出来再告诉你什么感受。”
张良绍撑着脑袋，从嘴角溜出一条缝吹着刘海沉思，“等你出来都忘了，能有什么感受？”
“……那你想怎么办？”
面前的青年转了转眼珠，“要不，我跟你双排？给你当个对照组？”
“……”
轮回中，玩家可以邀请一名队友一起参加难度级别较高的关卡，队友和玩家彼此知晓对方的身份，可以通过队伍频道在脑内进行沟通，双人模式下闯关成功，两人积分对半，闯关失败，玩家扣分，队友不扣分。
陆悠然坐在自己的游戏仓里，深吸了一口气，扭头，“你真的准备和我双排？”
张良绍也坐在自己的游戏仓里，闻言他一拍仓沿，“那当然，我早就想见识见识那个搞得你五迷三道的男人是何方神圣了!”
“……好吧，那我最后强调一遍……即使……”
“即使罗烈是任务目标，也不能杀他……哎呦，我明白明白。”张良绍跟着他一字一句读出来，“放心，我就是进去散散心，只看看，不动手，OK？”
“这可是你说的啊。”陆悠然熟悉张良绍的小性子，伸手戳了戳他，才阖上了仓盖。
张良绍一脸乖巧地看着他的仓盖变成不透明的黑色，才缩了缩脑袋躺下，口中念念有词，“反正到时候你也不记得了……”
[欢迎来到轮回。]
张良绍睁开眼，面前是灰色的墙壁，左边是一条畅通的走廊，一个圆筒形的清洁机器人正在慢悠悠地拖地，右边是一扇巨大的机械门，门上有一个大大的黑色数字“8”，边上留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窗口，从玻璃窗里望进入，里头是蓝幽幽的背景墙，一排排的实验台，以及在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们。
张良绍花了三秒时间接收了7474741传给他的情报，大概整理了一下。
现在的年代是二十一世纪末，这是一个名叫“绿星艾尔”的研究所，这里是位于地下一层的生物实验室，他是生物实验室的安保人员之一，路易斯·琼恩，陆悠然则是参与研究的博士的助手尤里·贝勒。
主线任务：杀死海妖王。
张良绍没顾着仔细看任务资料，而是先连上了队伍频道。
[悠然？悠然？你在哪儿？]
[阿良？我在第8区。]
[我进来找你。]
张良绍左右看了看，用工作卡刷开了边上的门禁，走了进去。
实验室里又是另一片天地，纯白的地板一尘不染，桌面上放着一排排试管架，和乱中有序的文档记录，紧靠墙壁的各种仪器灯光闪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对着门口的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幽蓝的水面在日光灯管下波光粼粼。
[嚯！这实验室环境不错啊，还可以养鱼！]张良绍走到水族箱前，敲了敲玻璃。
“先生，请不要碰，这里面是我们的实验体一号。”一个白大褂在他身边停下，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阿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罗烈。]
“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吧，毕竟这是三层钢化玻璃。”张良绍语气吊儿郎当，内心无比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