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钰难道如此不信她吗?纵使相识七年,相知七年,相伴七年,也抵不过她心中的戒备。
“当然是....想见你便来了。”凌钰眉眼上翘,眼神却飘向城下不远处,“你的女皇陛下回朝了。”
凌钰仿佛能够算计天下间所有的一切,秦君岚何时回京都能精准到时辰,她特别在紫云阁等着柳千寻,只为这一刻。
“是吗?”柳千寻闷声回答,寻望而去,浩浩荡荡的护驾队伍,随行在豪华轿撵两侧。所有百姓避让跪地,行叩拜之礼,迎接女皇回朝。
百官早已在宫门口候着,接驾皇上临朝。瑜州一事,秦君岚盛名四起,聚拢人心,铲除奸佞,兴修水利,于百姓于国家功德无量。
柳千寻见那轿撵的幕帘虚掩着,秦君岚的脸若隐若现,她正襟危坐,锦绣华服在身,磅礴大气之势。众人仰望,万人跪拜,这位冀朝文成武德的天子。柳千寻藏于身后的手,不禁轻握,她甚至不敢让凌钰发现她的肢体动作,那深埋心底的情绪波澜,大隐于那张布满寒霜的脸。
龙撵经过夙苑楼,所到之处无不跪拜,所有喝茶享乐之人都必须停下动作,跪拜之后,龙撵离至十尺之远方可抬头。
“离月。”秦君岚声音传来,离月扬起手,队伍停下脚步。撑起幕帘,她知秦君岚所意,将幕帘最大化拉开,让她能够看到紫云阁。
秦君岚昂首凝眸,紫云阁悠然地立于此,四周一片宁静,所跪民众无不敢言,亦不敢抬首。天子容颜岂是任何人都可以瞻仰的,可这位天子的眼中心里只有一人。
寻儿在不在紫云阁呢?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吗?她知道的吧,她一定知道她会途经这里,却不出来相见。夙苑楼跪了一地的人中,也没有她的身影。
她还在生气吗?秦君岚幽深的瞳孔变得柔和,只是望着紫云阁,仿佛能够看到柳千寻的身影,心中便觉得温暖。相思入骨不过如此,自她走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原本沉浸的心,跟着她离去,心里空空荡荡的像浮萍一般,没有落脚点。
“皇上,该起驾了。”离月轻声说道,文武百官太后都在候着,今日耽误不得任何时辰。
“嗯,走吧。”秦君岚眸中之光渐渐熄灭,心中有些烦闷甚至失落,总是挂心着柳千寻,让她心神不宁。
“起驾。”离月一声令下,队伍再次缓缓走动。
紫云阁上,凌钰与柳千寻,站在秦君岚视线不得见之地。待到队伍开拔,柳千寻才缓缓走出,远远望着那看不到秦君岚脸的龙撵,心情沉到了低谷。
凌钰一直望着她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她自问能够洞察人心,总能够感受到柳千寻的心。可如今,她越来越模糊了,她对柳千寻的感知越来越弱。
“怎么?想她了?”她故意问道。
“想她何时会接我入宫,完成你交待的任务。”柳千寻用冷漠包裹着自己,来抵御凌钰每一次试探。
凌钰扬起一抹勾魂的笑意,“寻儿~”凌钰轻触她的指尖,柳千寻不为所动,她点了点她的手心,柳千寻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痒,终于把手握住,避开她的撩拨,“别闹了,找我来究竟为何事?”
从她死心开始,她已不再沉迷与凌钰之间的暧昧。曾经她总喜欢凌钰来亲近她,她会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后来发现她不仅对自己如此,甜言蜜语随口而出,撩拨挑逗谁人都可以。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之人出没她身边,她才知道,自己不过占尽容貌、身手、聪慧的优势。
此后柳千寻的心情就一落千丈,从失望到绝望到如今的平淡,她对凌钰的感情是亲,可却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抽离,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不觉间想念的那个人已不再是凌钰。
“十日后,亦清欢大寿,有人想在寿宴上意图谋反,这场大戏我怎能错过呢?”
“亦洪川胆子真是够大。”柳千寻冷冷说道,那一批刺客是他派出无疑。
“寻儿果然是聪明,想必瑜州之行发现了不少端倪,不过那帮刺客可不止想杀秦君岚呢。”凌钰看透一切,也知晓所有,宫廷密探鬼眼的消息向来精准。
“他们还想杀我。”柳千寻记得当时刺客首领说过“杀了那女人。”
她在冀都不过是名声赫赫的花魁,知晓红鸢名号之人,数千人也不止,对她能够动杀心又在南巡之时的,除了宫里人又能有谁。
“所以你入宫恐怕会凶险万分,我会想办法进宫陪你,必要时让你随时撤离,不会陷你于危难中,谁都不可以伤害我的寻儿。”凌钰温柔如水,周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那祸水的笑意,再次袭来。只是眸间清澈了些许,是真诚吗?此刻她眸间的清澈丝毫不像平日里的样子,有时候她甚至辨不清凌钰何时为真何时为假。
“先静观其变吧。”柳千寻淡淡说道。
凭秦君岚的能力,这些乌合之众又怎会撼动得了她的江山,也不知她此次回宫是否会顺利,太后是否又会为难于她。
柳千寻身在凌钰身边,心却随着秦君岚而渐渐远去。
第49章 班师回朝
百官跪叩迎接, 太后亲临龙门。秦君岚从容走出轿撵,振聋发聩的“皇上万岁”荡漾着整个皇宫。
皇上临朝,百官入殿, 瑜州之事顺利解决,大旱得到控制,安民于生,护民于国。涉嫌朝中官员均被收押, 论功行赏, 新的上任令书即刻从朝中发往瑜州。
“朕欲修改冀朝法制,贪官污吏责罚加重,昏官庸才废之不用。重大株连九族之罪,可酌情而定, 量力而刑, 众爱卿以为如何?”秦君岚俯瞰百官, 巍然身姿立于龙椅之前, 洪亮之声扬着不可冒犯的君威。
“臣等无异议, 皇上英名。”无人敢在此刻说出反对秦君岚的言语,她斩杀八名官员之事,在冀都疯传, 百官无不震惊, 又惊惧祸及自己。
作为朝中重臣,谁手中没有贪过点钱银, 不过在坚守的清廉道德底线上, 尚有一丝善意与坚持。如今秦君岚欲改执法制度, 正是因为这批贪官祸害,害得朝局动荡,残害百姓,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和影响。
“丞相呢,可有异议?”秦君岚故意针对亦洪川而问。
他心中一惊,面色平静,保持淡定,“贪官不治何以治国,祸乱不除何以震天下,皇上声名远播,变法必将成为千古佳话。”
“丞相说得对,祸乱不除...何以震天下。朕若连冀国内乱都不能抚平,何以统一天下?”秦君岚轻咧唇角,锐利的双眸直射亦洪川,却依然不动声色。亦洪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秦君岚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让他心虚起来,他不确定瑜州之事秦君岚究竟知道了多少,毕竟军队都及时撤离了。
可她分明字字珠玑,仿佛在暗示自己一般,惩治贪官,改变律法,这些话就像在对他说一般。
“愿皇上早日统一四海,扬我国威!”群臣俯叩,秦君岚端坐龙椅,明黄色的长袍上,沧海龙腾威武不凡,那飞扬的剑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孔闪烁着光芒,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退朝后,秦君岚褪去冗长的龙袍与头饰,着一身轻盈的锦瑟华服,向风清宫走去。
亦清欢早已等候多时,贤王妃云瑾始终陪左右,半月未见,云瑾内心竟开始澎湃起来,面色如花红晕,分不清是妆容还是羞涩。
“儿臣给母后请安。”秦君岚跪拜在地,亦清欢望着她不语,也未让她起身。
云瑾知她心中有气,清亮的眼珠微微移动,席地而跪,“臣妹给皇姐请安。”
秦君岚微微抬眼,撇了云瑾一眼,见她嘴角藏着不明显的笑意,便知她用心。秦君岚没有起身便不能让云瑾平身,若亦清欢不让她起身,云瑾便会一直陪跪。
“起来吧。”亦清欢终究是不忍心责罚秦君岚,这一趟出行受尽磨难,南下几城,环境那般还是灾民之区,哪里能吃好睡好。
“谢母后。”秦君岚提起衣衫起身,并上前一步伸出手,亲扶云瑾起身,“瑾儿也不必多礼了。”
“谢皇姐。”被秦君岚触碰的掌心微热起来,云瑾心中一阵欢喜,哪怕再多情绪她都只能藏于心底。
“皇儿亲政多年,已成为人人敬仰的好皇帝,母后老了不中用了,什么事情也无需跟母后说了,一张圣旨私自出宫,真是越发有君王之范了。”亦清欢之言意有所指,作为母亲她能够责备女儿,可作为太后她不能指责皇上出宫,还是为百姓之事。
她只是觉得秦君岚似乎越来越疏远自己,总觉得母女间不知何时便有了隔阂,若她真的来跟自己商量,她怎会凡事都反对?亦清欢只是有点心酸罢了,没有母亲愿意跟自己女儿距离越来越远的,偏偏自己的女儿又是皇帝。
“儿臣怕母后忧心,想着查清事端即刻回宫,不曾想一波三折,也让儿臣反思自己,平日里被奸臣蒙蔽双眼,竟不知如今的贪官已是如此猖獗。”
“哀家不反对你惩治贪官,爱戴百姓,国家那么多事情,你哪里能每件事都亲临处理。朝廷养着那么多朝臣做什么,还要你亲自跑一趟灾区,你是九五之尊,你若有事,冀国怎么办?”亦清欢情绪渐起波澜,云瑾眼见母女二人又要起了争执,忙走上前,拉着亦清欢的手,说道:“母后,不是说好今天为皇姐接风洗尘的吗?您看您,又说到了国家大事上,还嫌皇姐上朝不够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