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嫌弃您的,她若知道您没死,一定会开心的,娘,我带你去见她吧。”
“寻儿,失而复得是喜,得而复失太痛,我体弱,恐怕命不久矣,又何必去破坏她如今的平静。”说话间,她抚着胸口猛烈咳起,她不宜多言,不宜多话,更不宜情绪波动。
“娘你怎么样?是不是胸口痛?”柳千寻轻抚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那郁结已久的心,已是千疮百孔,唯有一方净土,柳竹留给了亦清羽,那便是她此生活着最大的幸福。
“没事没事,娘这么多年都这样,你别紧张。”柳竹说出的每句话都用尽了力气,柳千寻往她身边靠近一些,让她倚着自己,除了心疼怜惜母亲,她还能做什么?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带她去见亦清羽。
明明相爱,何苦要互相折磨?母亲既已是来到冀都,为何不前去相见呢?满心欢喜地赶路十天,冒着身体崩塌的风险,还不是为了能够看她一眼。
可那人已在眼前,柳竹又开始退缩了,惶恐了。多少紧张与不安在心中翻腾,她何曾不想去见一见清羽,可她不敢,万一她的情绪崩塌了呢?万一清羽发现了她呢,她一生那么孤傲清高,用了二十年时间让自己隐退,她怎忍心再无故掀起波澜?
“寻儿,你去忙自己的吧,娘在这里挺好,在这片有她的土地,连呼吸都相隔很近,每天都很开心。望着天空,我便能看到她的脸,她如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不随波逐流,不为红尘所扰,侠骨柔情,风雅独酌,天地间再无这般美好之人。”柳竹的眸间清亮,如碧空如洗的蓝天,干净清澈,提到亦清羽的名字,她的世界便是亮的。
曾经受过的苦难都不值一提,曾经的死里逃生都为心中还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存在,而值得。
只是清羽,她那么想见,却又如当年那般,失了勇气。何时,她才能如她那般,不畏风雨,不惧天地,恣意随心而活。
第48章 静观其变
这两日, 柳千寻每日陪在柳竹左右,母女俩即便没有过多的交谈,也能找回相依为命时的温暖和陪伴。柳竹一生凄苦, 当年被亦清欢追杀,坠崖九死一生,回到羽国后被崇王强行霸占。
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生下了柳千寻。她对崇王没有爱, 却为柳千寻付出了一切, 用生命呵护她长大。柳千寻从未把崇王当作父,也毫无情感可言,唯有的一点温暖是弟弟贺昔,曾在母女俩挨饿时, 偷偷送来裹腹之粮。哪怕被正妃知道后受到了处罚, 贺昔依然坚持偷偷照顾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
若说对贺家还有最后一丝情感和柔软, 便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贺昔了。
璟园安静怡然, 柳竹正执笔谱曲。她曾是羽国第一才女, 诗词歌赋信手捏来,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对音律更是无师自通。柳千寻不仅遗传了她的美貌, 更加承袭了她与生俱来的玲珑剔透之心。柳千寻所有的才艺都是她所授, 就连凌钰的埙也是跟她所学。
柳千寻的容貌比柳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才艺, 她不及柳竹一半。她虽颇有灵气, 悟性也极高, 却不如柳竹那般钟爱音律,更没有精通其中。但凌钰的埙却是得到了柳竹的真传,吹得出神入化,源远流长。
正是这样一个柳竹,因十八岁那年遇到亦清羽,一切都改变了。
客从红尘来,初遇枇杷林,从此笑风云。从看到亦清羽那飒爽的风姿开始,她便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寻儿,羽国是不是出事了,贺昔来此多日,都未来见我,想必是怕我知道什么。”柳竹放下笔,淡淡神态尽是风韵,那低沉的哑然之音,靡靡而来,极具吸引力。
柳千寻犹豫片刻,思忖要不要将崇王之事告知柳竹。
“娘无需忧心,贺昔在此比在羽国安全。”柳千寻清楚,凌钰留着贺昔这个活口,不过是照顾她的感受,如若不然,按照她的手段,贺昔作为崇王的嫡子,又怎会逃过此劫难。
偏偏造化弄人,贺昔钟情于凌钰,不知何时开始,甘愿为修罗门卖命。讽刺的是,崇王作乱的消息,便是从贺昔之口传出。
“寻儿,有事莫要瞒着娘,对于娘来说,你和清羽才是最重要的,还有...清羽的女儿瑾。”柳竹眸间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或许是提起的名字,勾起了她的思念。
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人世间的悲凉莫过于此,柳竹只恨自己太胆怯,怕自己会失控。
“娘,是有一件事,寻儿觉得也没必要瞒你,崇王府被封,贺逍被斩了。”
柳竹手中动作顿了顿,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淡然拿起笔,手放一旁古琴之上,根据自己所著音律,调整弦音,淡淡言道,“如此说来,他不思悔改,又犯上作乱,得罪了钰儿。”
“嗯,死有余辜,凌钰对于敌人从不手软,能留下贺昔已是大恩。”
“生死有命,归宿在天。因果循环,轮回相应,贺逍是自掘坟墓,只是牵连无辜家眷,总让人觉得过于残忍。”柳竹微微叹口气,总觉得朝堂的政权相争,杀戮之气过重,可凌钰有恩于她们,柳千寻只能听命行事,以报大恩,怎的她命运如此,女儿也这般无奈呢?
“娘,都过去了,此后那些俗世都与我们无关,再也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们,女儿惟愿您能够安康,便是最大的宽慰。你勿要担忧我,完成这次任务,我便退出修罗门,与娘隐匿林间。”
“修罗门可以退,感情却收不回来了,寻儿,人可以算计一切,唯独控制不了感情,你好自为之。”柳竹无奈地摇摇头,只是轻叹。
柳千寻知她之意,无言以对。想起秦君岚,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不知她归来否,一切可还安好吗?
“楼主!”叶冥上前,毕恭毕敬向柳竹作揖行礼,“柳姑姑。”
柳竹只是浅浅一笑,微微点头。
“何事?”
“门主有令,让姑姑移步至臻园。女皇今日回朝,为姑姑能够安享清静,还是离开这里为好,马车已备好。”
“她回朝了...”柳千寻喃喃自语,她会来找自己么?她故意用礼数气她,未尝不是一种伤害,柳千寻何尝愿意这般,可总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
女帝秦君岚,温暖朝颜,她如何将二人合为一人看待,她真的做不到。不知为何只是身份转变,会叫她如此心乱如麻。明明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情绪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楼主?”叶冥轻唤,柳千寻回神,“就这么办吧。”
“还有,门主请您过去一趟,她在夙鸢楼。”
柳千寻转头看了柳竹一眼,她慈目微阖,“去吧,别耽误事情。”
“娘我去去就来。”面对母亲,柳千寻总是无尽的温柔,她只愿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多给她一些温暖。
紫云阁微风清扬,凌钰一身仙罗镂衫,紫衣翩翩,本就耀眼夺目的靓丽,加之她那妖孽般的容貌,像极了一只妖狐盘踞于此。她端坐阁楼亭台,身边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摇着羽扇为凌钰纳凉,亭台另一处,蔺无命正在抚琴。
凌钰陶醉地握着一只酒杯,眼神迷离地望着蔺无命,那如痴如醉的眼神,让柳千寻顿时沉下心来,她上前一步,冷色言道,“门主真是好雅兴。”
“姐姐。”贺昔见柳千寻来此,面露笑意,“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你在这可还好?”柳千寻气场微收,她是不喜欢蔺无命,见她在自己紫云阁抚琴,凌钰那副欲仙欲死的享受模样,实在令她心生厌恶。
“有门主宽容恕罪,弟弟一切尚可。”贺昔面容清秀,皮肤黝黑却颇有男人气概,与蔺无命形成了巨大反差。他曾为羽国上过战场,也立过军功,凌钰觉得他也是可用之才,便留在了身边。
他毕竟是崇王所出,眉宇间的骄傲与贵族气质,无法遮掩。说他是夙苑楼幕后老板,谁都不会怀疑。
“你先退下,姐姐有事与门主相商。”
“是,姐姐。”贺昔向来敬重她,如果说她对凌钰言听计从,对柳千寻便是骨子里的喜欢和敬畏。
“寻儿都生气了,还不快滚。”凌钰举杯饮酒,慵懒地直起身,眼里只有柳千寻。
蔺无命不气不恼,微微屈身行礼,笑意浓浓与贺昔离去。
待到紫云阁只剩下二人,柳千寻面色低沉,“你当我紫云阁是什么地方,你若要与你的宠儿风流快活,请你另觅他处。”说话间抑制不住的怒火,袭上心头。
她从来瞧不得凌钰放浪自己,总是避开这一切,眼不见则心不乱。今天在她眼皮底下,一个自己弟弟,一个蔺无命,恐怕夙苑楼十二艺女,也会成为她风流的玩物。
“寻儿是不是在吃醋呢?”凌钰本就故意为之,她知道柳千寻心中一直有气,对于派她去实施美人计一事,也令她伤心。
她不知柳千寻是故意疏远自己,还是真的伤心欲绝对自己冷淡,近日来她总感不安。她故意与蔺无命亲近,找宠儿相伴不过是想看到她眼中的波澜,尚能觉得她还在乎自己。
“你此番来冀都究竟所为何事?”柳千寻微微蹙眉,并未回答。总感觉从曾经的监视变成了凌钰亲自掌控自己,这种无形的束缚感让她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