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岚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翻滚难以自抑,云瑾一席话点醒了她,纵然是秦君昊该死犯下滔天大错,可母后用了自己性命才救下的儿子,当真要她白白搭上这条性命吗?何况还有菓儿...若是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失去父亲,将来又让他如何在高位上自处?
“来人!将贤王押入绝命司!”秦君岚一声令下,秦君昊瘫在地上,连求死的希望都已失去,他望着云瑾,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他知道云瑾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云瑾望着他,无奈的摇头。她牵着菓儿望着秦君昊,失望至极,“暴戾的杀戮和自行了断从来不是解决问题之上策,你心中有怨,冲我来就好,万般不该迁怒他人。”
“瑾儿....”秦君昊恨极自己的无用和愚蠢,如今活该失去一切。望着云瑾对自己的失望,他彻底失去了求生之望,将他抓起也好,让他生不如死的苟活,在悔恨中度过,比直接杀了他更痛苦。
侍卫上前将秦君昊带走,菓儿低泣的不敢出声,他似乎能够懂得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自己父亲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他蜷在云瑾怀里,尚且能感到一丝踏实。云瑾紧紧握住菓儿的手,一场惨剧以两条人命收场,只是,秦君岚和柳千寻历经艰辛的重逢,怕是要就此崩塌了。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泄露半句,违令者斩!”
秦君岚沉重地说出这句话,整个人如落叶一般孤冷,好不容易燃起的光泽,再次黯淡下去。
太后薨逝,整个皇城白绫高挂,全国大丧,整个冀都禁红事、禁喧闹、禁谈论太后死因。秦君岚以圣旨下压,勒令当天所有目击者不得泄露只言片语,违者斩立决。于是太后死的真相便被掩盖,举国上下皆以为她是暴毙而亡。
柳千寻派人将贺昔尸体运往羽国,自己也不知如何面对秦君岚,那一刻仇恨所致,从未想过太后会救子心切,忽然冲出。望着秦君岚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跪在宗祠反思,柳千寻便觉得愧疚难当。
她一身素衣孝服,笔直地跪着,米粒未进,也不让人靠近。柳千寻只得静静地站在门外,一直守着她,她成了杀她娘亲的刽子手,或许秦君岚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自己。
历经万难终究是斗不过天,她与秦君岚此生是不是注定无缘?即便如此,她还强压流言,不让自己成为残害太后的凶手。柳千寻无力地望着上空,嘴角微微抽动着,老天究竟要她如何才好?如此费尽心思地拆散她与颜儿,总算达成心愿了。
颜儿,或许我根本不该待在你身边,往后的日子,你该如何面对我?我又该如何面对你呢?
望着秦君岚还虚弱不堪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坠,柳千寻心有不舍,想要踏足上前,却被离月拦下,“柳姑娘,此时你不宜见皇上,她现在....可能也不想见你。”
“我知道,离月,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她身子本就需要调养,如今悲痛过度,我怕她引起旧疾复发。”柳千寻握着离月手紧张交代,离月点点头,轻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心。
“我不进去扰她,我不进去,我就在这看着,看着便好了。”柳千寻喃喃自语,只能远远的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她。
一时间,所有的希望都烟消云散,原本想要离开的亦清羽和柳竹也暂且留下,作为妹妹,亦清羽想等发丧后再离开,就当送亦清欢最后一程。只是秦君岚跪在祠堂反思,云瑾也一直跪在灵堂,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低沉的痛楚中。
“瑾儿....”亦清羽的声音响起,云瑾抬眸望着她,“母妃...”
“你跪了一天,起来歇会吧,也让菓儿歇会。”亦清羽伸手要去扶她,云瑾并没有因为身世被揭露而别扭,只是从容地扶着亦清羽的手,可才刚刚起身,便感到腿间传来酸软,倒下时,另一双手托住了她。
“你还好吧,是不是腿跪酸了?”柳竹温柔的声音,带着关切和担忧,她眸间还有一丝彷徨,云瑾刚知道自己的身世,会如何面对她,还未可知。
亦清羽不言,是否相认,如何自处,这些该交由云瑾自己抉择和面对。
云瑾望着柳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起伏不定的情绪,那时候她带着面具,却总是惶恐不安。她那时候就察觉柳千寻的母亲言行举止怪异得很,现在想来那只是一个母亲第一次见到自己女儿时,无法抑制的欣喜和无奈,那一刻她心中有多酸楚?看着外孙和女儿不能相认,还要假装陌生人那般客套。
现在想来,刚进宫时,柳千寻对自己那般特殊照顾,还有示好,本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她亲姐姐。唯有她,恍恍惚惚这么多年,从来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虽知道亦清羽有故事,却没想到这故事中还会关系到自己的身世。
云瑾晃神,瞬间想了许多。柳竹却以为她是无法接受身世,而游离疏远自己,当即怅然若失,虽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云瑾这般,还是忍不住地难过,终究是她对不起孩子,怨不得任何人。
她失落地将手微微放下,云瑾却忽然向她跪下,“这些年未在您跟前尽孝,是女儿的不是,请娘原谅。”
“你....你叫我什么??”柳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可云瑾的眼神是那样至真至纯。
“娘。”云瑾轻抿唇角,似水的双眸尽是温柔,她总算明白曾经那种亲切的感觉从何而来,那是骨肉血亲,与生俱来的亲切。
“瑾儿,是娘对不起你,生了你却从未养过你。”柳竹心疼得啜泣起来,云瑾的懂事和善解人意让她更加心生愧疚,是她辜负了孩子啊,这孩子从不知道自己身世,竟还跪向自己。
云瑾连连摇头,眼眶浸红,悲喜交加,“娘自有苦衷,女儿不怪您。”
“瑾儿,我的女儿。”柳竹紧紧抱着云瑾,带着沙哑的哭腔,久别重逢的喜悦,生生分离的痛楚,这一刻所有的磨难都值得,所有的过去都不若此刻的幸福与美好。
亦清羽望着这母女相认,欣喜万分。她淡而笑之,望着眼前一片白绫依然沉重,她举步向前,轻抚金丝楠木棺,心念道,“姐姐,你看到了吧,瑾儿与竹儿相认了,想来你必定是了解瑾儿性情才故意说出她的身世,你临了还想完成竹儿的心愿,你是真的知道错了。可惜,我们之间无法再续姐妹情,你一路好走,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地下相见,到时羽儿再向你弥补这些年缺失的时光。”
下辈子不做姐妹....耳边响起亦清欢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亦清羽苦笑一声,姐姐,何苦呢?
第123章 乱世轻安
太后出殡之日, 举国皆殇, 深秋压着凉风, 掠过皇宫。所有人素衣孝服,跪地哀思。秦君昊被特赦, 参加丧礼,云瑾清羽等人披麻戴孝, 秦君岚追封亦清欢为奉天太后,入殓后与先帝同葬皇陵。
这场丧事, 恍若一场洗礼,将每个人的心都洗得悲凉。自太后薨逝后, 皇宫总压抑着一股沉闷之气,秦君岚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终日郁郁寡欢, 不愿接见任何人,朝中依然由云瑾掌事。
只是哀事未结, 战况传来。
“禀王妃,瑜州战事吃紧, 羽兵对我们穷追猛打, 又有两县防御被破, 再不加派增援,恐将失守。”离若从军机处刚刚获取的消息, 递交给云瑾。
云瑾蹙着眉头, 看着瑜州之战节节败退, 终于察觉哪里不对。为何羽兵对瑜州这么锲而不舍?因为瑜州是最难调兵的城池, 附近驻军本就不多,加之有部分扎根在已经攻下的启县,其他所有兵马都用之有道,不可随意调动。
如今是冀国一,对羽、清、骆三国,调兵一次,便可能影响整体战局。
“离大人,你可有何良策?”
“微臣觉得如今这战况,若再不把启县的兵调出来,怕是整个瑜州都危险了。”离若忧心忡忡,“如今陛下忧伤过度,无心管事,王妃您要当断则断啊。”
“先前我一直以为羽国攻击瑜州只是佯攻,来转移我军注意力而已,但失去启县后,羽国势如破竹,想必他们并非真的要拿下瑜州,而是要收回启县。”云瑾娓娓分析,终于洞察出凌钰强攻瑜州的意图,她当机立断,“传令,立即调动启县兵马增援瑜州。启县可以丢,但瑜州是征战之路的核心,不可丧失!”
娴雅的眸间透着一股坚毅,云瑾处理朝政时雷厉风行,当即想出破局之计,发出军令。国之大殇,战机不可延误,军心不可涣散!
“王妃英明!微臣遵命!”
处理完战事,云瑾便匆匆向御书房走去,想要给秦君岚禀报这次战况,却发现柳千寻依然候在殿外。
她若没有记错,从清晨柳千寻便站在这里了,如今黄昏已至,难道她不曾离开过吗?
“寻儿,你怎么还在这?”云瑾心疼地上前,发现柳千寻气色欠佳,似有倦怠,恐怕亦是一天米粒未进。
“我想陪陪她。”柳千寻双眸黯淡,她丧礼结束便默默地守在这里,秦君岚在里面待了多久,她便站了多久。
她知道秦君岚如今不会见她的,可她想用这种方式陪着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若是打骂她倒也罢了,可秦君岚把一切情绪都闷在心里,只是不见她,一言不发。柳千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