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伊道:“我随口说的,其实故事还有后续。原来这痴人其实并不是人,是漠北之地的雪狼所幻化的,自然也十分英俊。他被官府赶走后,就带着伞,亲自去找那位借伞的姑娘。一来二去两人相知相守,雪狼想带着姑娘回漠北,可惜这位姑娘留恋江南的繁华,迟迟不愿离开。”
“雪狼无奈,他不能在人间逗留太久,只能自己离开。正在这时,有道人发现了雪狼的踪迹,觉得他祸害人间,想要将他收伏。”
吴肃这回是真的感了兴趣,问道:“那雪狼是否被道人收服了?”
然而他们此时已经走过了断桥,这个故事却没有说完。
李昕伊道:“我也不知。不过这天看起来也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上了马车以后,天果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将整个城市织入雨帘中。
李昕伊身上的衣服既轻便又好看,就是薄了点,一阵风刮过,他打了一个喷嚏。
吴肃见状,道:“你靠过来一些。”
李昕伊看过去,吴肃一手揽过他的肩头,像是小时候那样,两个人肩并着肩。
又抓住他冰凉的手道:“怎么不多穿一点。”
李昕伊说:“刚才还走出汗来呢,这天变得太快。”
吴肃帮着他暖手,道:“为什么要和我说雪狼的故事?”
李昕伊抬头看着他。
吴肃捏着李昕伊的手,直到暖和了一点,才放开道:“你以前就爱和我说些奇怪的故事,以前我没多想,现在总是忍不住想你说这些是什么个意思。”
李昕伊道:“一个故事,就能记住一座桥。我多说几个故事,你就不会忘记我。”
吴肃作势捏了他的脸一下,触手的肌肤柔软,他有些不自在地放开,道:“你就是不说,我也不会忘的。”
李昕伊笑嘻嘻地道:“那可不一定,你现在可是吴举人了,等来年开春甲科上了榜,那就是吴贡士了。多少家中有女儿的人家盯着你呢,等你娶了妻生了子,哪里还记得我。”
吴肃道:“就是娶了妻也不会忘了你的。”
李昕伊道:“等到那时,我就忘记你了。”
吴肃道:“那怎么办?”
李昕伊道:“那你也忘记我,这样就公平得很。”
良久,吴肃道:“我说过,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所以我不会娶妻,你也不要再说忘不忘的话。”
李昕伊这下真的好奇起来,认真地打量他道:“你刚才还说要娶妻的。还是说,我就这么重要?”
吴肃无奈地道:“不说这个了,你那雪狼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李昕伊不肯放过他:“你之前不是说要我等你半年吗?怎么变卦得这么快?”
吴肃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吃面好不好?”
李昕伊道:“我不饿。”
说着摇着他的肩膀道:“快些解释你为什么变卦了啊。”
吴肃被晃得头晕,抓住他的手,捞在怀里。
“那你先把雪狼的故事讲完。”
李昕伊这下终于安静下来了:“真的?”
吴肃道:“我何时欺骗过你?”
李昕伊说:“你昨日还说自己过两日要回家学做一两千金的茶,今日却和那位长州高家的旁支说过两日要上京赶考。吴举人,你的这两日可真忙啊。”
吴肃解释道:“两日是虚指。先回家再进京,回来以后学制茶,并不冲突。”
李昕伊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反正你想变卦就变卦。”
吴肃道:“我若娶了你,你难道就不是妻了吗?”
李昕伊以为自己耳鸣,或者臆想过了头,“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吴肃却是不肯再说了,道:“雪狼的故事还讲不讲了?”
李昕伊早就忘记什么雪狼不雪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讲到哪里,道:“那个道人名叫苦兮,虽然只修行了几十年,但他天生根骨佳,又修行刻苦。更难得的是,他师从青海道人,颇学了一些本事。他要收伏雪狼,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做足了准备。”
“不过雪狼也是自幼就开始修行,漠北冰天雪地,环境恶劣,雪狼一族却能在那里生存,可见并不一般。苦兮道人是为收伏雪狼而来,斗法时难免束手束脚。而雪狼却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活下来,斗法时怎样活命怎样一来。一时之间,苦兮竟奈何不了雪狼。”
“苦兮已年过半百,若修为再不精进,百年之后只能身陨。收伏雪狼是他修行的重要机缘。他和雪狼斗法而落了下乘,终于惊动了青海道人。”
说到这里,李昕伊停了下来。
吴肃看着他,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昕伊道:“太长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如你先和我解释一下,你为何变卦吧?”
吴肃脸色一变,正巧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传来了郑叔的声音:“少爷,路被阻住了。”
吴肃打开车门,一阵冷风刮了过来。李昕伊连忙找出伞来,两人一起下了马车。
天色阴沉沉的,又下着雨。
李昕伊给吴肃撑着伞,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万分惊讶。
地上躺着三个人,雨水不仅没有冲刷掉血迹,反而更让它蔓延开来。
吴肃拍了拍李昕伊的胳膊,低声道:“你先回马车上,这里有我和郑叔。”
李昕伊没走,反而拉着吴肃躲到一边。环顾四周,这条路上空得很,除了他们,此时竟没有任何人。
“怎么办?”李昕伊问道,“我们怎么报官?”
吴肃道:“得先看看人是不是还活着。”
李昕伊心里害怕,但还是道:“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吴肃拉住他,郑叔上前挨个儿探了探鼻息,回头道:“都没气儿了。”
第60章 离开杭城
遇上这样的事,三个人都始料未及。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报官。毕竟这件事太不寻常了。
吴肃拽着李昕伊的胳膊,两个人一同上了马车。
正在这时,一小队官兵过来了。
作为目击者,吴肃他们三个连同马车被一起请去了官府。
因吴肃是今年新科的举子,因而几个人只是被盘问了几句后,当晚又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街上没什么人,郑叔将马车行驶出了骑马的速度,终于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咸福客栈。
栗色马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郑叔心疼它,喂了不少好料。
走了一天又受了惊吓,李昕伊疲惫不已,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但是等躺在床上,李昕伊又无比清醒,只好起身穿上鞋子,下楼去找吴肃。
吴肃和郑叔都在,见到李昕伊下来,吴肃道:“你既然下来了,也吃点吧。”
李昕伊点头,要了一碗粥吃着。
几个人又谈起了关于死去的那三个人。
李昕伊道:“我们到时,显然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为什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郑叔道:“也可能是有,只是躲起来了,否则官府不会来得这样快。”
吴肃道:“别想太多,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明日就回景宁。”
李昕伊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回房间后,他还是忍不住对吴肃道:“就这样死去了三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吴肃道:“或许是斗殴,也可能是寻仇,不管如何,都不是我们能沾染的。”
李昕伊明白吴肃的意思,他也没有要沾染的意思,只是骨子里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在作祟。
不过他连这三位死者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点所谓的人道主义精神就有些可笑了。
李昕伊从箱笼里取出被子,吴肃看了他的被子一眼,道:“你这被子太薄了,一会儿盖我的。”
李昕伊愣了愣,爬上床,将他和吴肃的被子换了过来。
吴肃洗漱过后,吹灭了蜡烛,上了床。
今夜风大,窗户紧闭着,但还是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李昕伊躺在里面,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愿和我靠在一处了呢。”
吴肃闭上眼,没说话。
李昕伊又道:“你今日为什么变卦呀,你不是说要我等你半年吗?”
吴肃道:“明日还要赶早呢,早些睡。”
李昕伊道:“你不想听苦兮道人和雪狼的故事了吗?”
吴肃笑了声,道:“快些睡罢,免得明日起早了头痛。”
又过了一会儿,李昕伊道:“我觉得这被子还是有些薄。”
吴肃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被子拉过去,盖在李昕伊的被子上。
李昕伊有意想将自己的被子分给吴肃一点,却被吴肃连人带被都抱住了。
李昕伊这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没过一会儿,吴肃就听到了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他收回自己的胳膊,黑暗中,他看不清李昕伊的脸,但却能感受到他在身边的温度,真是令人感觉奇异。
李昕伊大约是累着了,一晚上都睡得很老实。反正他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吴肃见他醒来,道:“我们要走了,给你买了早点,一会儿去马车里吃。”
说着,就将床上的被子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