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母道:“我得赶紧吩咐厨房做些干粮,天气凉了,我再去挑件厚的衣裳给你带上。”
吴母说着就去准备了,吴老太太对吴父道:“还是你机敏,我老了,都不记事了。”
吴父道:“母亲这是老当益壮。”
家里的小辈在长辈的劝告下都回去就寝了,留下的只有吴老太太、吴父和吴三叔。
吴肃道:“我这次回来,是想和祖母还有父亲商量一件事的。”
吴父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折腾地赶回来。”
吴肃道:“假如我能考中孝廉,我想谋个缺。”
吴老太太道:“肃儿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肃道:“我只是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而且进士一途,终究是难,不如趁年富力强,多干些实事,也好在祖母面前尽孝道。”
吴父冷哼一声道:“等你真的能中举再说吧,现在倒是想得多,回去歇着,明早天不亮就给我回去。”
吴肃应了声:“都听父亲的。”
吴三叔在经过吴肃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三叔支持你。”
吴肃微微弯了嘴角。
这一夜吴家好多人都没睡着,厨房的灯亮到夜半。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在郑叔的陪同下,吴肃启程出发了。
吴母因没能让吴肃多带几件棉衣,而挂心不已。
吴父道:“就两件衣服,他有钱还不能上成衣店买去啊?”
吴母瞪了他一眼,举着一片衣角道:“你看看这针脚,能是成衣店里的衣服比得了的?”
说罢就扭头回了屋。
吴肃有心在出发前去沙湾镇见林豫谨和焦若柳一面。
林焦两个人是邻居,正好也顺路,但是他去的时候,门是紧闭的。
有邻人扛着锄头经过,吴肃问起来的时候,邻人反而诧异道:“他们考试去了,我从未看到他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丢了半章稿,又抱着汤婆子不想撒手……明日继续。
第53章 乙科放榜
那个扛着锄头的邻人对吴肃道:“这几日,他们家门都是紧闭着的,敲了门也没有回应,有人说是投奔亲戚去了。”
邻人还要赶着去田里,说了两句后就走了。
吴肃无法,只能牵着马离开了沙湾镇。
骑马就要快上许多了,因得了吴老太太的殷殷嘱咐,两个人星夜兼程,第四天就赶到了杭州城,并在之前住过的旅舍里歇下了。
掌柜的之前见过他们几面,看到风尘仆仆的吴肃,显然还记得他。
“小店刚空出两间上房,客官倒是来得巧。”
吴肃松了半口气,问掌柜道:“不知现下桂榜可有放出?”
掌柜笑眯眯地道:“还不曾,这桂榜得逢寅日或辰日才放,客官还要再等两天。”
吴肃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下来,道:“感谢掌柜的告知。”
掌柜道:“客官无需客气。”
吴山别院里,李昕伊已经临摹了好几幅前代名家的人物画了。
有《簪花仕女图》、《洛神赋图》等,他临摹的也是摹品,但即使是摹品,也花了他不少钱。
李昕伊觉得自己需要拜个师,不能再走野路子了。
跟画有关的理论书他全买了,像是谢赫的《画品》、顾恺之的《论画》。
能买到这些书也并不容易,李昕伊即使看不太懂,也只能按照“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学习方法,一遍遍地读着,试着去理解它。
“要是吴肃在就好了。”李昕伊忍不住想道,“也就不用只能看懂一个大概。”
赵府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李昕伊想要的回应,赵管家倒是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九月初九,赵大人要请他们去南屏山一游。
九月初七,庚辰日。街上很热闹,早有人守在一旁,坐等官府的人贴榜。
即使家里并没有人此时下场的,也要挤在一旁看上一眼,万一有认识的街邻得上天垂怜,化身为文曲星,他也好套个近乎。
真到这个时候了,吴肃也紧张得很。
他坐在茶馆里,附近显然有好多人同他一样,正等着辰时放榜。
据说今年当今陛下下召,各省录取的名额会有所上涨,就是不知道浙江能有几个名额了。
时间悄然划过,吴肃不知不觉中已经灌了不少茶水了,和所有人一起,都在等这一刻。
放榜了!
好像在同一瞬间,人声鼎沸中有人大声喊道:“肃静!”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人在唱榜:“第一名,蒋藉,处州府青田县人氏。第二名,许祐,金华府浦江县人氏……”
每唱到一个人,人群里就要骚动一回,一直唱到第四十个人都没停。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终于唱到第八十个人:“第八十名,刘啸,处州府龙泉县人氏。”
官府的人唱完榜就离开了,余下的人瞬间涌上前去,有不敢相信自己中举了的,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瞬间癫狂了起来。
也有不敢相信自己没中举的,从第一个名字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确定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后,也癫狂了起来。
还有看到与自己同名的人上了榜的,癫狂完后猛然发现,榜上的人并不是自己,大喜大悲之后彻底地昏厥了。
中举的人自然前程似锦,没中的人决心三年后再来。
郑叔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很是高兴地道:“是第五十六名,老太太一定高兴得很,我这就去传喜讯。”
吴肃微笑地点点头,他自然也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籍贯的,待人群散了一些后,他走到乙榜跟前,一个个地往下看,寻找着林豫谨和焦若柳的名字。
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看了两遍,确定是真的没有他们两个。
他环顾四周,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悲伤难以自抑。
在重重身影中,他看到了李昕伊。
正穿着一身湖色的衣裳,静静地站在茶肆前,不知道看着他看了多久。
第54章 松烟古墨
四目相对之时,李昕伊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就走,只是脚像是生了根一般,他一动也不能动。
吴肃走到了他跟前,开口道:“我考中了。”
李昕伊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道:“盒子里装的是松烟墨和砚台,恭喜你了。”
吴肃接过礼物盒子,笑了下,道:“你倒是相信我。”
李昕伊也跟着笑了下,道:“你若是没中,我就祝你再接再厉。”
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道:“刚才唱榜,我没听到琼枝兄和佩灵兄的名字。”
吴肃也露出一个遗憾的神色来,道:“我来回看了两遍,确实没有他们。”
李昕伊四处张望了一下,道:“也不知他们两个人有没有来,不过,你不是已经回景宁了吗?还是你根本没回去?”
吴肃道:“回去了,又回来了,现在住在咸福客栈里。”
李昕伊道:“那你明日是不是要参加鹿鸣宴?”
吴肃道:“大约吧,听说请帖会送到下榻的旅舍里。”
李昕伊点点头:“那就好。”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昕伊道:“我画还未画完,先回去了。”
吴肃出声道:“等等,心一,我还有些话想说。”
李昕伊看着吴肃的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道:“那你说吧。”
吴肃拉着他的衣袖走进了茶肆里,道:“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叫了一壶绿茶,和一碟松子。
茶香氤氲中,李昕伊低头慢慢地剥开松子壳。
吴肃问他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李昕伊略微回想了一会儿,道:“记得,你说以后你中了进士做了官,就把我接来,去做你的宾客。”
吴肃笑了笑,道:“若是按照之前乙科只录四十个人来看,我这次秋闱就是要落榜的。”
李昕伊疑惑地看着他,吴肃继续说道:“但是这次秋闱,浙江加录了四十人,就是因为圣上想要自己的人去顶缺。”
朝堂上,当今圣上忌惮先帝的事不是一个秘密。
凡是由先帝一手提拔的臣子,如今罢免的罢免,发配的发配。
而之前曾被先帝罢免的臣子,则被召回京城,重新任职。
邸报上写了好多老臣们热泪盈眶,恨不得万死以报圣恩的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能在朝会上,站在某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等着哪日圣上想起他们来,也将他们发配到苦寒或者暑热之地。
这些人心中肚明,圣上不喜欢他们,即使他们随时都愿意表忠心,并且尽可能地尽心尽职,圣上也不会信任他们。
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怀才不遇、壮志未酬之人,等到会试一结束,多的是有才之士想要肝脑涂地地为陛下效忠的。
李昕伊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敏感,他看了邸报上的字最多只会感慨一句,“不管是什么时代,政治都不是头脑简单的人能够玩得转的。”
相比之下,吴肃则要敏感多了。
也许是之前在季夫子的教导下,读了两年的《史记》与《资治通鉴》后的成果,吴肃心里有一杆秤,来衡量什么样的天子值得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