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分坐在河岸两边,挤挤挨挨朝什么方向的都有,教师们基本都在做范画,韩骤穿着雨靴,来回在河两端穿来走去。
今墅安也在画画,陆冶给他支了块小画板,反正来都来了,不画也没别的事做。
今墅安画的是水彩,轻薄透亮讲究留白,与国画有那么几分相通的地方,他在画不远处的一片果园,落笔极快,几乎没有犹豫的时候,整个画面是干净且湿沉的,与他这个人很搭。他水平无疑是优越的,所以一时间引来了不少学生驻足围观。
韩骤在对岸指导了几个人,淌水过来的时候,今墅安身边学生就自动自觉散去了大半。
这俩人虽然没有公开,人前也都注意着避嫌,但感情这种事并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彼此目光相撞时的温热眼神,言语间的下意识温柔,总是不故意要寻找对方的小动作,这些平时在画室还看不大出来,但在这空旷的野外,全都暴露无疑。
学生们间本就有风言,现在就更加讨论热烈,以至于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八卦男生还特地跑去韩骤的院子,侦查他俩是不是单独住了一间。
然而事实叫他失望了,韩骤住在村长家东屋,这屋统共住了四个人,从炕头数依次是今墅安、韩骤、陆冶、小王。
韩骤以前也经常与画室老师同宿,但是今晚他身边除了同事,还挨着男朋友,这感觉就不一样了。夜色已深,外头偶尔有小动物咕咕的低叫,炕梢两个人的呼吸都沉了,韩骤握着手机无声地在微信发了几个字。
今墅安手机在脚边的窗台上亮了,便侧过头,看见旁边人正在玩手机。
他起身把手机拿过来,看见韩骤发给他的微信:想你了
今墅安笑了下,回:哪里想,怎么想
韩骤:哪里都想,抓心挠肝的想
今墅安:要抱吗
韩骤:牵个手吧
今墅安把手机按灭放旁边,把手伸进韩骤的被窝,在一片窸窣中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在被窝下十指交握,带着几分另类的温馨,今墅安侧过头来轻声问:“睡不着?”
韩骤打了个哈气,也把手机放旁边,用咬着耳朵的声音说:“炕烧得太热了,还硌得慌,你是不是也睡不着?”他们住的是村长家,白天用灶给学生烧了好几锅菜,现在炕热得不行。
“我还行。”今墅安身子侧过来,正面他,拇指细细摩挲他的手背问:“睡不着怎么办?”
韩骤转头,村长家的窗帘很薄也很小,几乎遮不住什么光,他借着月色见陆、王二人确实已经睡熟,便也转过身和今墅安面对面,“咱俩把褥子叠到一起,然后横过来垫吧。”
四个人四床褥子四床被,褥子是细长条棉花缝的,叠在一起确实可以变软隔热,但如果横过来,两个人就只能垫到一半,顾头不顾尾。
“那中间会有楞,硌得更不舒服了,而且没褥子的一半不是更热了?”今墅安沉吟片刻,“要不就把褥子叠一起,也别横过来了,咱俩睡一个被窝,早上我早点起来回去。”
“那也行。”韩骤偷偷笑了下,心里忽然兴奋。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折腾,又轻手轻脚躺进一个被窝,身体抱在一块的刹那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恋爱,这是偷情啊!
韩骤把头埋在今墅安脖颈无声笑了一会儿,褥子太窄了,俩人几乎没办法平躺,但要一直这么抱着吧,脸贴得又太近,稍微一动就亲上了。
“我好像更睡不着了。”韩骤把头抬起来,鼻尖顶着他的鼻尖,两人都穿的是半截袖,他顺着今墅安上臂向上摸,有点心猿意马,“我感觉你比炕还热。”
“别动了。”今墅安也笑了下,把韩骤几乎等于犯罪的腿夹住。
“要不还是回到原样吧。”韩骤长长吐了口气,之前是身上热,现在是整个胸腔都冒火,“再这么抱着我真得通宵了。”
今墅安搂着他的背,手下的T恤湿漉漉的,他把手探到T恤里,在他背上擦了一把,说:“你在这睡,褥子不动,我回去就行。”他手拿出来拍拍韩骤胳膊,示意胳膊腿都拿开。
韩骤没松手,身子活动了两下说:“不用,就照原样撤回去,要不你这宿没法睡了。”他往前凑了凑,“亲一下再撤。”
“好。”
怀抱是滚热的,两人身上仿佛只有舌尖那一点略带微凉。韩骤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他闭着眼,感受着对方格外灼人的呼吸,身体异常亢奋。
他们抱得很紧,彼此间没有一丝缝隙,仿佛要把对方勒化了融在一起。
一个湿润绵长的吻在压抑中彼此掠夺,最后在头顶的一声“卧槽”中戛然而止。
陆冶:“……你俩干啥呢?!”
韩骤手上骤然脱了力,他以接吻的姿势僵在远处,大脑信号嘎嘣折了,舌头都忘了拿回来。
三秒后,韩骤抬头看见了陆冶那写满震惊的脸。
陆冶挠了下脸,看看身边小王还没醒,回头又低声问了一遍:“你俩还能不能行?”
“……”韩骤:“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陆冶:“解释吧。”
韩骤:“……”
他眨眨眼,道:“激情犯罪,有感而发,没有预谋也没有下一步,真的。”
陆冶:“……没有预谋?那你俩旁边空的一块炕是怎么回事?褥子哪去了?”
韩骤:“……”
今墅安:“褥子叠在一块了,炕太热,我们只是想隔热,没打算做别的。”
“……”陆冶:“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最后三个人披着衣服坐在院里,围着小夜灯,吃两盒自热小火锅。
“你俩搞对象偷偷摸摸干什么玩意儿?”陆冶辣得嘶嘶哈哈的,喝了一口啤酒说:“这得亏是让我看见了,要换别人得怎么想?到时候传出去你俩咋解释?”
“真是激情作案。”韩骤在今墅安手里夹了片藕,底气明显不怎么足,“就亲一下,也没干别的。”
就这样,他俩正式在陆冶面前掉码了,不过本来韩骤也没想着瞒他,就是暂时没来得及说,他是打算找个空闲的时间请他和林林吃饭,小范围公布一下,但由于他最近全职,所以都没什么时间和经历安排这些。
现在被发现了也好,虽然是以被捉的形式,但总归是多了个线人,必要时可以帮着打打掩护什么的,虽然学生们都猜得差不多了……
在马家沟这三天,韩骤每天晚饭后都要跟村长借两辆自行车,与今墅安往各处骑行溜达。
他们骑到一片栗子林,树木普遍不高,林子很长也很密,其间散发着一种生栗子与青草混合的味道,说实话并不怎么好闻,地上有不少包裹栗子的刺壳,一不小心就能扎了胎。
天色暗得很快,他们骑到一半就下雾了,朦朦白白的水汽让林子看起来尽头遥遥。
出了栗子林就是山谷,两侧山上有更加茂密的野生榛子林。
虽然已经离村子有点远了,四处不见人烟,但许是再过一宿今墅安就要走了,两个人心中都有不舍,所以一时间谁也没提要往回走。
山谷中有条发白的小道,他俩并肩骑行,一路话都不多,自行车胎压在石子和草棍上,不时发出闷闷的噼啪声。
夕阳在斗立的苍山夹谷中渐渐下沉,柔软的金色余晖打在两人脸上,此情此景言语都显无用,韩骤停下来,揽过同样下了车的今墅安接吻。
韩骤双目闭着,静静感受此刻的温柔,他的心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都是温润柔软的,如果不是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连同自行车一起被推了出去。
今墅安的力气很大,几乎推得他直接朝后飞了几米,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几秒间,他听见一声尖锐的嚎叫。
那是野猪的嘶吼,韩骤此生都没法忘记这畜生攻击今墅安的情景,它用蛮黑壮硕的身体将今墅安冲倒,又用长着獠牙的脑袋再次拱向他,将近四百斤的野猪无论是力气还是獠牙,被它这样拱一下,即便没有当场殒命,也必让人肚烂骨穿。
第44章 第 44 章
今墅安推开了韩骤,却几乎在韩骤落地的同时被野猪拦腰而击,韩骤看着眼前一幕,轻轻道了声“完了”,真的是只有一闪而过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感情,不激荡也不疼,而后他的大脑就停止运转了。
随着大脑一块完蛋的还有五感,当喷涌的血光洒进他眼中时,他竟毫无感觉,甚至眨都没眨一下。
发生了什么呢?
这短短十几秒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骤目睹了全程,但是无法将这一切捋顺。
今墅安大步跑到他面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脖颈间,不让他看眼前的画面。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对不起……”今墅安在他耳边一遍遍复述着对不起三个字,胸腔剧烈起伏着,嘴唇白得可怕。
今墅安的衣服被血染红了,浓重的血腥气像挑开神经的一个钩子,他感觉怀里的韩骤猛地挣扎出来,开始胡乱在他身上翻找。
“哪里,哪里受伤了?快快快,快回去包扎,怎么这么多血,是这里吗……”韩骤动作飞快地在今墅安身上翻找,整个人抖得不像话,他把被獠牙划开的衣料合在一起,就像那下面已经不是一块完整的皮肤,而是绽开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