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骤嘴角比方才翘了些,侧出一步,而对面的建筑师却似乎要弥补方才的失礼,先一步伸过手来:“你好,今墅安。”
“久仰,韩骤。”韩骤笑握他的手。
第2章 第 2 章
孙伯雅是韩骤的毕作导师,大四才第一次接触,起先两个人在课外也没什么交集,后来孙伯雅不知从哪知道韩骤是韩冬的弟弟,这才上了心。
毕竟比起画画和教书育人,孙伯雅显然对捞钱的兴趣更浓,他背着学校干了不少买卖,在各个圈子里都有朋友,属于典型的老油条,因此想结交国画圈的神秘“大隐”也在情在理。
韩骤对导师突如其来的热情并不意外,他哥是当代国画大手,因为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平常与画行、拍卖行之间的事务多是他在代为打理,所以他哥俩的关系在圈里也不是秘密。
师生两人相处久了,孙伯雅渐渐发现这小孩确实会来事,因此心生喜爱,给他介绍了不少人脉,在各方面都很照顾。而韩骤一方面不赞赏他的一些行为,一方面也着实感激。
今天早上韩骤接到孙伯雅电话时,就料到找他来纯是作陪的,到这一看,果不其然导师在电话里说的那几个领导都是熟人,根本不需要靠别人攒局才能联络上。好在韩骤不失望,因为这阵子他已经把今年联考相关事宜弄明白了,应该没什么疏漏,如果非说有,可能就是真考题了。
业界不是没有偷题买题的,甚至大摇大摆把“百分百押中考题”写在招生简章上的都有,但画画不是靠提前拿到题目就能考好的,韩骤更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今天来纯属是卖孙导面子。
一桌老油子聚在一起彼此恭维,几个被带来捧场的年轻人跟着推杯换盏,反倒是主角今墅安没怎么说话,他不是故意矜着,也不是接不上茬,只是纯粹话少。不过,孙伯雅能请这些人来给一个年轻的建筑师接风,也侧面说明了这人背景不简单。
韩骤跟他隔了两个人,偶尔随着桌上说几句,什么话该接接该装装,今天这局不需要死命喝,替老师挡了两杯就点到为止,处事圆润周到却不显油腻。
酒过三巡,桌上人都跟今墅安互换了联系方式,韩骤自然也是,不过关系也就这样了,不管从行业有壁的角度,还是性格方面看,他跟今墅安都不是一路人。
反倒是今墅安没事会往他这边瞅两眼,不得不说,这人长相真是优越,连向来自恋的韩骤也甘拜下风。
他五官线条英挺锋利,从毛衣领口露出的脖颈,到整个面部都没有一丝沉冗,加上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有种老牌英伦绅士的优雅,书卷气与恰到好处的精明结合的很完美。
他的目光跟韩骤对上,颔了下下巴,起身去厕所了。
趁着今墅安不在,一旁的孙导用胳膊肘碰了碰韩骤,冲厕所那边扬扬眼,借着湿帕擦嘴的遮挡低语:“那个,是这个。”孙导比了个手势,他喝的有点多,双手微微发颤,韩骤却看明白了,他意思今墅安喜欢男人。
韩骤挑起眼皮,见那双绿豆眼里笑意暧昧,分明就是发现今墅安常往他这瞅了,韩骤扶额,感觉这老头今天喝的真挺多。
之后大伙基本都喝高了,开始一趟趟上厕所,回来就乱坐座位。
三个小年轻里有一个是在校生,喝得懵懵懂懂晕晕乎乎拄着头在桌上自言自语,还一个是入行不久的策展人,借着换座的机会去了美术馆馆长身边,最后那个做设计的女孩,席间不大敢说话,几乎全程偷瞄着今墅安,到这会儿终于捡着个机会,凑到他面前没话找话问一些鸡零狗碎的问题。
今墅安酒量不错,或是醉了但酒品好,耳根脖子红成一片,言谈举止却跟先前没什么区别,除了偶尔回答身边女孩的提问,依旧时不时地往韩骤这头看。
韩骤知道了他的取向也没忸怩,大大方方回个笑,或者说几句艺术相关的,都这年代了,没必要还对别人的取向带着有色眼镜,人又没怎么样他,他不可能就冷脸或者亢奋撩拨。
可没想到快散局的时候,今墅安又上了趟厕所,回来直接坐他旁边了。
韩骤只当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其他不往多里想,没必要。
他给今墅安递了支烟,今墅安接了却搁在手边没点。
这会儿坐近了看,就发现今墅安的眼神其实已经有点发飘了,韩骤有点怕他真多了,控制不了理智说出什么叫人尴尬的话,就先开口说:“我听孙导说你们在x市一起做了个工程?”
“嗯。”今墅安说,“孙老师的软装团队之前跟我有过合作。韩老师看着不大,九零后?”
韩骤笑了下,眼睛清澈透亮,眼角下弯的时候少年气很足。他把一个干净的空杯放今墅安跟前,拿起一旁的啤酒瓶给两人满上,端起自己那杯在他杯口碰了下,一口喝干了,说:“八|九的。”
今墅安把满好的杯端到嘴边,他这人喝啤酒跟喝温开水差不多,速度不快,喉结上下动了一阵才把杯里的酒喝完,落杯时还用帕子沾了下嘴角,之后先看了眼韩骤的手指,犹豫片刻又问:“结婚了吗?”
“没呢……”韩骤想说对象都没有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万一人真有那个意思,这话出口岂不是上杆子送人头,他不想平添麻烦,就故意说:“没玩够。”
“别玩了!”一旁某馆长把脑袋凑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早点结婚生孩子,要不将来跟孩子有代沟。”
他顶着张大红脸冲今墅安抿笑,继续对韩骤说:“我侄女,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京服学染织的明年研究生毕业,你们都是搞美术的有共同语言。腾空见见,大高个挺漂亮,不骗你。”
这事他之前就提过一嘴,被韩骤打马虎眼混过去了,但这会儿当着今墅安的面,韩骤却几乎是没犹豫就应了,反正相亲嘛,吃顿饭的事,不合适也没什么损失,他说:“行,回头你给我个微信。”
今墅安听见他俩的对话,心情很复杂,他一直盯着韩骤脖子上硬币大小的烙印,眸子变得幽深沉寂,像深埋了愤怒的火种与怜惜,等那个馆长转过去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很疼吧?”
韩骤看见他的眼色怔了一下,随即往印记方向歪了下脑袋,笑说:“就刚弄那会儿有点遭罪。”
他感觉这事儿得解释一辈子,关键还解释不明白,于是就有点烦躁的胡诌:“有一回我跟我哥出去办事,看见一个哥们身上有这个,瞅着挺个性的,就上去问了个地址,挺小一店。”他编得有鼻子有眼的,临了还不忘强调一句“店已经黄了”,以绝后患。
“你哥也有?”今墅安滞了一会儿,把眼睛挪开,主动给两人倒了酒。
“有。”韩骤笑笑,把那酒喝了,“跟我的位置一样,他刚弄完有点化脓,养了两个多月才结痂,我大学之前弄的,算算到现在也十多年了。”
“十多年?”今墅安垂着眼睫,面色不太好看,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我以为会更久。”
“十多年就挺久了。”韩骤点了根烟,有点心虚。
散局后韩骤没跟那帮人一起转场去唱歌,他跟导师说了几句话,之后叫了个代驾,把手揣进裤兜里往地下停车场走。
停车场里灯光幽暗,今墅安穿着深灰色毛呢大衣靠在车上抽烟,就是韩骤给他的那根,静静的,像品茗一般感受着烟雾缭绕在肺腑,又离开身体的滋味。
韩骤看见他招招手:“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
“抽,我烟龄很长了。”今墅安说:“其实你不怎么抽吧。”
韩骤垂眼微笑,他哥有烟瘾,他没有,但他车里会常备一条烟,赶上酒局了就带去一盒,给人发,自己也抽,原因是他感觉酒桌上的二手烟密度太大,辣眼睛、呛嗓子,自己也抽的话反而就感觉不到了。
两个人站着尬聊,韩骤说:“你是本地人,还是在这出差办事?”
今墅安说:“祖籍在这,后来随家里出国了,家人不在以后,我就基本定在了美国,平时也到处飞,随工作吧。”
韩骤其实就随便一问,没想到今墅安说这么详细,一时间有点后悔,感觉不该问这么私生的问题,闹不好要引人联想。对于他来说,同性的追求者,或者说可能有那方面意思的人,要比异姓麻烦得多。
他看看表,十二点多了,就抬头做出个要走的意思:“叫代驾了么?”
今墅安轻悠悠的吐出一团白烟,他的眼睛在朦朦之中静看韩骤,像有什么话憋在嘴边,最后却只点点头说:“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什么的不用担心,不会雷
第3章 第 3 章
继续翻
第4章 第 4 章
今墅安回到本市的房子,只身站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没点灯,前面是宽阔的落地窗,窗外江水静静流淌不见波澜,世界沉寂在墨色里,他的心却盈盈的闪着微光。
重生半个多世纪头一回遇见同类,这感觉甚至比他乡遇故知更使人眼酸,可他那颗孤独的心刚有了点庆幸,就转眼又被更加尖锐的疼痛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