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墅安浅笑。
韩骤穿好外套,带着他出了办公室,一边锁门一边杂七杂八的给他介绍画室:“我刚来时这片没那么热闹,这两年商场越盖越多慢慢成了一个商业中心,像这样的老楼就越来越少。这楼原来是装暖气片的,我运气好,来之前那年整改成地热了,就是干活儿的团队太豆腐渣,在我那屋落了个暖气片没给拆。”
吃完饭的学生陆陆续续下来准备晚课了,走廊里热闹起来,成团结伴的学生来来往往,看见韩骤纷纷打招呼,也用目光在今墅安身上打探停留,不时交头接耳。
韩骤朝他们颔首回意,一边说:“这地方真挺好,挨着各种商场和大超市,离家近、离美院也近,吃饭、交通什么的都挺方便。诶你在这有办公点儿吗?有空白天可以过来溜达。”
他最后一句话纯属客套,没想到今墅安却说:“行,我在你对面的写字楼上装了个办公室,咱们以后是邻居。”
韩骤咬了咬腮暗恨失算,中午陆冶说在对面遇到今墅安,韩骤还以为他来逛街吃饭,谁成想人是在这里看装修的!这下离得可真够近,走路带上上下楼都用不了三分钟,对面如果愿意,站在楼上往下直接能看见他的办公室窗口。
如果不是这地段属实挺适合今墅安这种精英人士,韩骤差点要以为自己穿进什么玛丽苏故事里了,神秘阔少对小白花一见钟情,不惜重金买下附近房子,只为近水楼台一亲芳泽。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早说?”韩白花干巴巴笑了两声,“有用得上哥们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尽管张嘴!”他旋即面露遗憾:“你说这离得近了以后约饭约酒都挺方便,可惜我开春可能就不在这儿了。”
“你要搬走?”今墅安有点惊讶说:“我听你说的还以为你很喜欢这里。”
“喜欢,但没办法。”韩骤叹了口气,“房价又飙了,周围不少铺子都出兑了,我这边开销本来就大,扛不住。”
这是实话,韩骤虽然不想跟他走太近,但真没到有你没我的地步,别说人家未必真有那个意思,就算大方示爱穷追不舍了,他也不可能就为了这种事搬家,不至于。
那天从美术馆回来之后,他就已经在托朋友找地方了,其实即使租金不涨,再过一二年这楼可能也会拆迁,到时候还是得搬。就跟楼下礼品店一样,“韩骤画室”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如今可能真到了一个必须改变的转折点。
韩骤带着今墅安去了画室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店,去的时候人已经挺多了,老板看到韩骤来了扬扬下巴:“韩老师今天来得有点晚呐,咋没微我给你留个坐,就剩小包厢了行么?”
“那算了下回吧。”韩骤摆摆手要往外走,“我感冒了,包厢空气不流畅,怕给……给朋友传染了。”
“没事就这儿吧。”今墅安站着没动,“这个时间店里人都多,我不容易感冒。”
韩骤瞅瞅他,虽说不太想跟他独处,但自己还发着烧,脑袋昏昏沉沉的也实在不想再走路了,于是就应下:“那行。”
两个人坐包厢对面,韩骤问了声有没有忌口,就点了喜欢的一荤一素,之后把菜单递过去说:“这家店做菜味道很特别,你看看想吃什么,我也不忌口。”
今墅安接过菜单,点了个清蒸鲈鱼和养生汤。
这家店本身不大,包厢直接就是用几个隔断隔出来的小插间,多说能舒服的坐四个人,门口是用竹帘子遮挡的,虽然外头的吵闹声还是能传进来,但服务生一走,屋里气氛就显得有点促狭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有点尴尬,韩骤掏出烟盒递探出一根递给他:“安哥你之后是打算常留本地,还是只在这设个办公点?”话一出口,他感觉有点轻率,于是忙补充着一句:“抱歉我忘了问你是哪年的,顺口叫哥了。”
今墅安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抬起一点,轻摆了摆:“不抽了,你感冒。待多久不确定,这里也确实需要一个办公点。我三十五,你可以叫哥。”
“哦那不像。”韩骤收起烟盒,“我能感觉你比我大,但也就三十一二那样。”
韩骤没玩虚的,今墅安的眼睛是非常沉的,但他外表确实显年轻,肌肉的线条隐隐约约从略带设计感的藏青色针织衫下显出来,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一把开过锋的重剑。
不过因为现在人对年龄的算法存在很大差异,所以今墅安说他三十五,韩骤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年的,不过知道称呼没弄错这也就够了。
饭间韩骤收到条微信,是之前酒局上的馆长给介绍的相亲对象,约他周末吃饭。韩骤本来想打字婉拒,但怕人姑娘多心,也寻摸着让今墅安知道他打算跟女孩约会,于是就用现在这把囔囔的声音回了条语音,说自己感冒了,好了再约。
今墅安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没说什么。
今天两个人都没喝酒,饭间,今墅安看韩骤也不像酒局上那么暧昧,到最后韩骤感觉自己可能是误会人家了,心里还有点抱歉。
从饭店出来时外面已经积了一寸多厚的雪,整个天空被映成了暖橘色,大道通亮的也没之前冷了。
今墅安说:“我开车顺道,送你回去吧。”
“行。”韩骤没推辞。
车上今墅安问他:“我在拍卖会上有幸拍下过一副你哥哥的大作,是雪景图,很有意境,不知将来是否更能有幸得以见到本人?”
“没问题啊!”韩骤其实已经发烧烧迷糊了,听见他这么说忽然笑了,他哥的画可不便宜,尤其雪景图可谓一寸难求,他产量又低,价格早就被炒手炒上了天,能舍得拍的不是奇货可居的商人,就绝逼是真爱了。
闹半天,人今墅安根本不是对他有意思,纯粹是他哥的粉丝,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过我哥这人社恐,还有点……”韩骤无力的闭上眼,食指在半空画了个圈,“你懂的,艺术家性子,所以我得回去帮你约一下,找个你们都方便的时间……”
“麻烦了。”今墅安嗯了声,下意识偏头,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韩骤满脸通红的半瘫在车坐上,整个人几乎失去了意识,今墅安叫了他几回,都只有低低的鼻音含糊回应。
赶紧把车停在路边,今墅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加上这状态,显然是发烧烧迷糊了。
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更多思考,今墅安立即驱车带着他往最近的医院赶,一番抽血化验测体温,最终确定人没事,确实只是普通的流感发烧。
“他真生病了?”今墅安拉住大夫的袖管。
“什么意思?”大夫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反问:“再晚来一会儿可能就烧成脑炎了,你说是不是真生病?你是他什么人?”
今墅安没回答,捏着化验单就去找韩骤了。他心里很乱,一方面断定自己不可能认错人,另一方面又特别担心认错。
他给韩骤开了单人病房,先用韩骤手机给韩冬挂了个电话,铃声嘟嘟的一直响却没人接。合上电话,今墅安回身看躺在病床上挂点滴的人,他满头是汗,拧着眉头就像在经历一场持久的折磨,看样子是做噩梦了。
今墅安掐着腰在地上徘徊了两圈,最后停在他身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那如煮的脸颊,这人的面容一点不像到年三十的,说二十四五也毫不违和。
“你是跟我一样的吧?是什么时候死的?二十出头吗?”今墅安喃喃自语,手指没有停下,顺着他的面颊一路往下。
韩骤在被他微凉的指间触碰到的瞬间,呼吸骤然缩紧,身体不可控制的打起哆嗦,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被他咬得发青。
今墅安的手指来到了他的脖颈,停滞一瞬才终于碰上那道“G”字形烙印,伤痕已经完全愈合了,凹进皮肉中的疤面比旁边的肤色要浅一些,形状已经不如刚烙上去时规整了,但仍能看出这个“G”的尾巴有一块细小的碎痕。
他府下腰来想最后确定一下,双唇缓缓接近那道疤,向来从容的心脏此刻狂跳不止,却在唇边即将碰上疤痕时,听到床上的人开了口:“你干什么!”
那声音虚弱但清明,跟韩骤平常说话的语调不是特别一样,今墅安心里一咯噔,侧过头对上了一双浓重的眸子。
韩骤说完那句话就没再吱声,今墅安也没敢再往前靠近,他直起身子看韩骤,这人盯着一个角度看了一会儿,眼色很深很复杂,不像在看他倒像睡毛了,片刻后又重新闭上眼,沉沉睡过去了。
第7章 第 7 章
第二天清早,韩骤起来就看见今墅安叠着双腿,端端正正的坐在他床边闭目养神。
从来都是一个人睡,冷不丁有个人在身边还真有点不得劲儿,韩骤轻手轻脚的前开被子,面前的人却在同时张开眼,“你好了?”
“嗯,好了。”韩骤下床的动作随意起来,他抓抓走形的头发,声音里带了几分早起的干哑,“昨晚辛苦了,叫你一直陪着我,一宿没睡吧?”
“没事。”今墅安在床头柜上拿了体温计递过去,“我看你昨晚睡得不好,做噩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