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才好?
当真要去将那三人吃了么?
不行,他不能这么做,同类相食与禽兽有何异?
他执着匕首,没入心口上方的那处破口搅弄着,急切地饮着倾泻下来的鲜血,同时从中割下来几片肉来。
而后,他又胡乱地划破自己的肌肤,以便吸食更多的鲜血。
也不知吸食了多少的鲜血,他那瘾终是被压下去了。
他横于荒草丛中,双目半阖,神志涣散。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想起了昨日看过的一册话本,那话本上有一反角,以吸精气,食人肉,饮人血为生,其人唤作酆如归,喜作女子打扮,颜若舜华,病态地迷恋着话本的主角姜无岐。
那酆如归居于鬼山,鬼山终日阴森,难见天日,一如他现下所在之处。
那酆如归身着红衣,他如今亦是身着红衣。
所以,他是在死后穿越成为那酆如归了么?
他是该庆幸自己又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亦或是该伤心自己竟拥有了一副须得吸精气,食人肉,饮人血的肉身?
他疼得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他挣扎着起身,每一个动作俱会牵动身上的伤口,须臾,他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费尽全力将山洞中的三人送下了鬼山,为他们松绑后,便又回鬼山上去了。
那之后,他拼命地戒去了吸食精气之瘾,但嗜血啖肉之欲却发作了无数回,他慢慢地习惯了疼痛,从未再像第一回发作一般疼得大哭不止,故而每每姜无岐问他“可是疼了?”,他才会回答“一点不疼”。
而今,他捉着姜无岐的手覆上自己的伤痕,却直觉得委屈。
因为姜无岐会心疼他,他才会觉得委屈罢?
姜无岐不喜酆如归以如此平淡的口吻来讲述自残之事,蹙眉道:“你该顾惜自己一些。”
酆如归凝望着姜无岐,抬手抚平了姜无岐的眉间,他不愿姜无岐为他蹙眉,当即应承道:“我知晓了。”
姜无岐又吻了吻酆如归的眉眼,才道:“饿了么?要去用早膳么?”
酆如归颔首道:“嗯,无岐,我饿了。”
洗漱过后,酆如归便用早膳去了,匆匆地吃罢早膳,他又拥住了姜无岐的腰身,要求道:“无岐,你再吻我一下好不好?”
姜无岐依言吻上了酆如归,未免沉迷其中,浅吻即止。
酆如归抬眼去望姜无岐,歉然道:“抱歉,我又勉强你了罢?”
酆如归心口登时又升起了委屈来,与适才的委屈混在一处逼得他双目生红。
他忍住了眼泪,淡然地道:“你明明只应允了我每日亲吻我一回,确是我过分了。”
其实,姜无岐并不喜欢与他接吻,亦不喜欢他这副身体罢?
说罢,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姜无岐,道:“我去看看大娘如何了。”
他堪堪走出一步,却被姜无岐扣住了手腕子。
他并未回过首去,只道谢道:“多谢你为我买来了绉纱鲜肉小馄饨,五只灌汤包、一张葱油煎饼,每一样都十分可口。”
“如归……”姜无岐轻唤一声,一双唇紧接着吻上了酆如归的后颈。
酆如归不禁错愕,回过头去瞧姜无岐,又从姜无岐眼底窥见了迷乱之色。
姜无岐吻过酆如归的后颈,竟是抬手解去了酆如归的腰间系带,又将其衣衫一一褪下。
酆如归不知姜无岐意欲何为,但仍是任凭姜无岐褪尽他的衣衫,并将他压倒于床榻之上。
他身无寸缕,又是羞耻,又是忐忑。
姜无岐覆下唇去,含住了酆如归的喉结,这喉结曾被利爪贯穿过。
他又吻上了酆如归心口上一寸的那伤处,下颌却一时不慎,触到了下方的那处嫣红。
他心下悸动,觉察到身下酆如归的身体轻轻一颤,遂伸手去安抚。
“无岐……多抚摸我一会儿……”酆如归已意识到姜无岐此举是为了亲吻他的伤痕,因为他可怜得很,令姜无岐心疼了,但他极为容易满足,被姜无岐亲吻、抚摸着,便软作了一汪春水。
即便姜无岐并不喜欢他这副身体,但应当不讨厌罢?
姜无岐心知自己又欺负于酆如归了,但身体却是无法与酆如归稍离。
他吻罢酆如归全身上下遍布的伤痕,又将酆如归拥入怀中,按照酆如归所言,细细地抚摸着酆如归的肌肤。
在乱葬岗时,酆如归便脱下过衣衫,供他查看伤口,那时他见得这满布于全身的伤痕陡然心疼,但更多的是觉得酆如归可怜,从而生出了同情之心。
但如今,他却恨不得全数的伤痕嵌于自己身上,与酆如归无半点牵连。
这副他所迷恋的身体原不该有丁点损伤。
他清楚酆如归不会喊疼,便也不问酆如归疼是不疼,只颤声道:“你勿要再自残了。”
酆如归却是鼓足了勇气,不答反问:“无岐,你喜欢我的身体么?”
莫不是自己见不得人龌龊心思被酆如归发现了罢?
姜无岐心脏一紧,但仍是据实答道:“贫道喜欢你的身体。”
酆如归蹭了蹭姜无岐的面颊,粲然笑道:“那我定不会再自残。”
“那便好。”见得酆如归的笑颜,姜无岐即刻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思应该并未被酆如归发现罢?
可酆如归为何要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的身体?
姜无岐万般困惑,却又听得酆如归认真地道:“我本意不是要自残,只不过是我太过无能,熬不过那瘾罢了。”
——酆如归曾为了舔舐姜无岐身上的伤痕自残过,但他刻意将此事忽略了。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道:“你熬不过那瘾便来贫道这吸食血液罢。”
酆如归轻吻过姜无岐的唇瓣,又沉吟着道:“不知何时我才能将那瘾戒掉?”
姜无岐思忖着道:“你那瘾最近一次发作是在那金鸡山上罢?算来已有近半月不曾发作过了。”
酆如归答道:“确实如此,不过这半月我并未受甚么大伤,一旦伤得厉害了,许那瘾便会上来。”
这半月间,酆如归的一枚丹蔻在挖落花生之时断去了,左足在坠入深水潭时被水草划出了五道伤口,与酆如归曾受过的伤相较,着实算不得甚么。
可于姜无岐而言,纵然是些微伤口,长于酆如归身上,便令他心疼不已。
酆如归尚未束发,他伸手以指尖梳理着那微凉的发丝道:“贫道以后定然护你周全,不教你再受丁点伤害。”
闻言,酆如归的心脏乱窜不休,不断诉说着对于姜无岐的爱恋。
他凝了凝神,才道:“可即使我不受伤,我也无法保证那瘾不再发作。”
“如归……”姜无岐唤了一声,便沉默不言了。
他欲要保护酆如归,却不知该如何保护。
片晌,他吻着酆如归的发顶道:“那你便来吸食贫道的血液罢,将贫道这一身的血液吸干了都无妨。”
“我怎么舍得?”酆如归直起身来,与姜无岐四目相接,一字一字地道,“无岐,我怎么舍得?”
也不知是由谁主动的,下一瞬,俩人的四片唇瓣便贴合在了一处。
唇齿纠缠,交换津液,乱了吐息。
不知吻了多久,酆如归实在缓不过气来了,才抬手推开了姜无岐。
姜无岐轻拍着酆如归的光裸的背脊为他顺气,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顺着脊椎伏上了他最为喜爱的蝴蝶骨。
酆如归的身体原就有些发烫,他深恐再任由姜无岐抚摸下去,那物会充血肿胀,因而他立刻从姜无岐怀中站起了身来,一面粗粗地喘息着,一面捡起委地的衣衫。
姜无岐见状,行至酆如归面前,取过衣衫,为酆如归穿妥。
“我们去看看大娘罢。”酆如归喘匀了气,顾盼流转间,却仍有媚色。
俩人走出了房间去,找了一圈,却左右不见傅母。
傅母往何处去了?
酆如归猜测道:“大娘许是去看望她的一双曾外孙去了。”
姜无岐应道:“那我们便去瞧瞧罢。”
酆如归与姜无岐疾步去了傅荫的夫家,远远地便闻得了那一双龙凤胎的哭闹声。
傅荫夫家大门紧阖,由酆如归叩了门。
仅仅叩了一下,门便被打开了,开门的乃是傅荫的婆婆,婆婆抱着龙凤胎中的女孩。
婆婆只在傅家见过酆如归与姜无岐一面,见得俩人,略略吃了一惊:“你们二人莫不是亲家公的亲戚?”
酆如归回道:“我们二人并非是傅公子的亲戚,但与傅公子有些交情。”
婆婆又问道:“那你们此番是来看望孩子的么?”
酆如归摇首道:“其实我们是来寻傅大娘的,昨日傅公子离去,我们怕傅大娘受不住,会出事。”
婆婆还未开口,一间房间的帘子一掀,傅荫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怀中抱着另一个孩子,面无表情地道:“傅明煦终于死透了么?当真是合该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她怀中的孩子本就在哭闹,想是被她的语气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急得哄道:“乖,娘亲抱着你呢,娘亲爱你,你勿要哭了,娘亲唱儿歌与你听可好?”
酆如归不能为傅明煦解释一二,怅然地握了姜无岐的手,又对着傅荫道:“你尚是婴孩时,傅公子定也是这般哄你的,而今他已故去,往事如烟离散,你勿要记恨他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