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的成长时光里缺少玩伴,我第一次听他提起你,是他自己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女子的妆容纵然在昏暗的房间里也依旧显得精致又典雅,她对上舒乐的视线,笑了一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导的第一部 电影。”
舒乐第一部 电影上映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准备毕业。
这算是他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
而后来整个影坛都知道,舒乐的第一部 电影便拿下了当届的金熊奖。
这个新人导演的名字迅速的传遍了大江南北,搭配着舒乐当年青涩的照片和笑容。
出道即巅峰。
那是一部同志爱情片。
又或许根本算不上爱情片,因为所有的爱恨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们各自成家,各自老去。
各自在对方的回忆里活成了一道越发枯黄不堪的老照片。
舒乐痛定思痛,决定吸取裴绍之身上的经验。
以后的片子上映至少规定十八岁以上的观众才能如常观看。
弗德丽卡眯了眯眼,像是在艰难的回忆着很多年前的事。
然后她缓缓道:“我和他的父亲关系其实一度很紧张,那时Augus还小,大概是被大人吓怕了,精神一直很不稳定。”
“他看你的电影回来那一次,那是Augus从小到大,第一次明确的对我表达,他喜欢什么东西。”
女人偏过头,又对舒乐笑道:“当然,舒先生您是人,不比物品。”
舒乐:“……”
客气客气,谢谢您了。
弗德丽卡细腻纤长的手指随意将头发拨去耳后:“既然是他第一次表达,那我自然会告诉他,喜欢自然就去争取。如果不争取,那他永远就不会是你的。”
舒乐:“……”
这令人战栗的育儿方法。
说到这里,弗德丽卡似乎自己也有几分无奈。
她摇了摇头,眼尾扫过舒乐的身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句话影响,他才会坚持了这么多年。”
“由此可见,Augus的确是非常喜欢你。”
舒乐:“……”
舒乐丝毫没从这位母亲的嘴里听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反而全都是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观点。
果然,三观不正这玩意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必须要长期培养才能像裴绍之那么又神经质又变/态。
舒乐只能从弗德丽卡和老乔斯今天的表现中推测出裴绍之不在,大概是飞去了意大利,其他的便再也难以确定。
但从目前来看,弗德丽卡是最有可能拉他逃出深渊的人。
舒乐不敢贸然行动,他转了转眼珠,试探性的道:“既然如此,不知您这次来这里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找你。”
弗德丽卡嘴角的笑意幽深,她转过身来,正巧对上了舒乐的视线。
舒乐早已经猜到了弗德丽卡来这里是要找他。
如果再让他多猜一句——
他肯定会猜弗德丽卡是因为昨天的事生了气,所以才在今天一大早就登机飞来了这里。
但舒乐却戏精似的一脸茫然,甚至配合了一个懵逼的表情。
弗德丽卡终于将面前的一杯咖啡喝完,擒出一抹难以揣测的笑容。
她抬了抬眼睛,突然道:“昨天下午中国时间四点半,你的前夫……哦不,你们并没有真实的婚姻关系。风珏传媒的总执行人,最高股份所有者商珏因病去世,这个消息舒先生知道吗?”
舒乐:“???”
舒乐整个人一怔,猛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一个人的死亡完全不会影响到弗德丽卡的心情。
或者换句话说,整个德姆斯家族,从上一任掌舵人到下一任掌舵人,就没有一个精神完全正常的存在。
她甚至带着一种品鉴的语气对舒乐开口:“似乎是脑部肿瘤导致的爆发性大出血,真是可惜。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舒先生要听吗?”
舒先生还沉浸在商珏再也不能和白微苒在一起了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要不是弗德丽卡还在这里,舒乐简直想立刻马上问问这突发的意外情况会不会影响他辛辛苦苦赖以生存的任务世界。
他好惨。
天下第一惨。
舒乐面带沉痛的坐回了椅子上,看了弗德丽卡一眼。
弗德丽卡自然不能理解舒乐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理所当然的将他清晰可辨的难过情绪归结在了情感问题上。
然后敲了敲桌面,抛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好消息是——商珏先生的遗嘱在今天早上流传了出来。”
舒乐的悲痛没有丝毫缓解。
弗德丽卡笑着挑了一下眉,似乎颇有兴趣的继续道:“遗嘱上写明,他名下的所有所有动产,不动产,包括基金和股份,其中百分之二十归他的姑姑商妁所有。”
“而剩下的,全部交给舒乐继承。”
舒乐:“……”
哦。
好激动啊。
鼓鼓掌。
算了。
鼓不动。
舒乐面色僵硬的宛如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弗德丽卡那双精雕玉琢的手从身旁的红色手包中取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将手机翻过来给舒乐看。
那艳丽的唇张张合合:“只是遗嘱刚公布的第一个小时,就爆出了另一个大新闻……”
“商珏的最大遗产继承人,舒乐已失踪一月有余。”
舒乐:“……”
舒乐一愣,望着手机屏幕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高脚椅上的弗德丽卡。
她美艳的五官依旧显得侵略性极强,穿一袭紫色高光丝连衣裙,勾勒的身形越发窈窕诱人。
丝毫不像是个已经三十九岁的母亲。
而就是这一眼,舒乐在弗德丽卡眼中读出了一丝游移的意味。
舒乐几乎是立即捕捉了这一丝一秒的动摇。
他飞快的收回视线,在短暂的权衡之后不慌不忙的笑了:“德姆斯女士,您今天特意来这里找我,并不只是因为商珏的死吧?”
弗德丽卡似乎没有想到舒乐会这么快抓到她的把柄。
伪装的和善一收,眼神便顷刻间泛上了杀意。
舒乐却没有丝毫退步。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双手朝两边用力。
彻底拉开了遮住这间主卧的厚重窗帘。
灼灼的烈日陡然侵入,弗德丽卡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极短的不适应期。
舒乐便抓住这几秒钟飞快的道:“裴绍之看上去与您并不太相同,我也和您已经过世的丈夫相去甚远。不是吗?”
弗德丽卡秀丽的眉蹙起,露出一个防备性的表情。
舒乐却立即接上了下一句话:“您观察了许久,确定觉得我的确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而这个不稳定因素放在裴绍之身边,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你们德姆斯家族,都太过危险。”
弗德丽卡终于适应了这种刺目的阳光。
她重新张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舒乐,缓缓弯了弯嘴角。
那眼神里并没有露出丝毫被提及亡夫的悲伤,平静又冷淡。
她笑了一下,手指在手包中轻轻摩挲了一会儿。
重新取出的时候便已经握了一只小巧的勃朗宁手/枪。
枪口对准舒乐,银色的瞄准器在烈日的阳光下闪耀出一种极为冰冷的金属颜色。
弗德丽卡的语气几乎是夸奖的。
她的一只手拍了拍握着勃朗宁的那只手,悠然道:“推理完全正确呢,一百分。”
舒乐看到枪口,顿时有种中了五个亿一般的喜悦。
肾也不亏了,腰也不疼了,感觉到下个世界之后吃饭都能吃三碗了。
他挺胸抬头,准备在这个坑爹的世界摆出一个最美的POSE慷慨赴死。
然而——
下一秒钟,弗德丽卡却将枪松了膛。
舒乐:“???”
那把枪在弗德丽卡手指尖仿佛有生命般的转了两圈,然后被重新放回了手包中。
女人嘴角的笑几乎是恶意的:“别紧张,逗你玩的。”
舒乐:“……”
——你知道距离成功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就是你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然后那个准备送你上路的人对你说。
——逗你玩的。
去他妈的。
舒乐觉得自己的心态快要崩了。
弗德丽卡的心情看上去倒是很好,甚至还有功夫调侃舒乐。
她取出一根女士香烟,用那把勃朗宁当打火机点燃了凑在嘴边,然后问舒乐道:“害怕吗?”
舒乐没有说话。
弗德丽卡便自顾自的吸着烟,那把小巧的勃朗宁像是个玩具似的在她之间轻巧的旋转。
樱花牌的女士香烟味道极淡,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檀味。
直到吸完了一整支,弗德丽卡才在自己掌心按灭了烟头。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烫似的对舒乐露出一个笑来:“本来的确是想杀您的,但看到商珏先生的遗嘱之后,我觉得还是留下您更好一些。”
舒乐非常不甘心,明里暗里的挑拨道:“恕我直言,德姆斯女士,我以为你会觉得杀了我出气比较爽。”
“出气?”
弗德丽卡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词汇,她甚至惊讶的看了舒乐一眼,笑出了声来,“舒先生,我不需要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