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上部] (羡宇幸)

左霁来回地看，背着手，绕着她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认出来。

“找到了吗？”李熹问。

他摇头。

其实他当时没怎么注意那女子的长相。

对方一直低着头，衣着打扮又跟眼前几个都差不多，他就看过一眼，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转头去问墨佳：“你不是也见到她了吗？”

“她当时背对着我，我没看到她的脸，身高身形的话，这几个人都差不多。”

左霁听来蹙眉，又问李熹：“你们家雇了几个仆人你不知道的吗？混进来的难道你就认不出来？”

“沁南轩里护院的都是自己人，全是由李府那边安排。”李熹道：“其他的自有人打理，哪里需要我过问。”

也对。

像这种临时请来帮活的，哪需要李熹一个个过目。

左霁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这些人：“把你们的手伸出来。”

大家排排站着，都照做。

他上前逐个看了下这些人的袖口，发现其中一女子袖口上有淡淡油渍，即刻抬眸：“是你！”

她眼一厉，伸手就掐左霁喉咙。

左霁灵活一闪，墨佳默契出手，扣她脉门把她胳膊往后一扭顺势将人绊倒地上。

膝盖往她腰上一跪，手往她颈椎上一压，动作一气呵成，墨佳道：“男的。”

“男的？”左霁跑前来瞧瞧，还真是。

对方的年纪还小，以现在的身高和骨架冒充成年的年轻女子刚刚好的。

这人也不罗嗦，直接就是咬牙。

墨佳一惊，伸手想去捏他嘴，无奈为时已晚，这人嘴角流出黑血后便不动了。

墨佳负气，松手起身，问李熹：“现在是怎样？”

李熹摇头：“人都死了，没用了。”

墨佳也甚是觉得可惜。

难得一个送上门来可解他们迷疑的机会。

挺气恼，他看身旁左霁一直低着头在那不断地朝他招手，他眉头一蹙，不解问：“你干嘛？”

左霁说不出自己怎么了。

忽然地，头晕目眩，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感觉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扭曲，他身子一软，被李熹及时扶住。

墨佳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吓到。

“你不是说你刚才没喝那汤吗？”

李熹紧张问他，他想解释自己是真没喝，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回应都办不到了。

感觉一股热流直窜上喉咙，他“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血在不断地往外涌，他捂着嘴，跪在那，腥红带黑的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他眼前逐渐昏暗，最后看到的，是李熹惊慌失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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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回
夜，风吹花摇曳，周围凉如水。

李熹与一老者坐在水榭中品茗，李熹为他恭谨奉上点心，老者看罢，抬眸瞅李熹一眼，叹了一口气。

李熹闻声，也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是他的老师张贤。

看张老眉头紧锁，李熹问他：“老师是觉得我错了？”

张老不语。

李熹又把热茶奉上，说：“救他一事，还请老师您……”

“你们兄弟三人，老大聪明，老二武功好，但都不如你。你打小我就说你若肯入朝尽忠，前途无可限量，可你说你没兴趣，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兴趣，你今日又何苦蹚这趟浑水呢？”

“是二哥拜托我。”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答应。你忘了你父亲的叮嘱了么？若想独善其身，必须半点不沾身，你现在这么做就等于站到了二皇子这边，你可有想过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李熹沉默了。

张老见着，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人我肯定会救。”

“他若是死在了你府上，他们两边都不会放过你。”

“但是。”他啜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碗，说：“在救之前，我要向你确认一件事。”

李熹疑惑，对他：“老师请说。”

“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张老问罢，等不到回复，抬起老眼来。

只见，李熹一脸困惑，末了，还对他：“老师的意思是？”

“你惊慌的样子吓到我了。”

张老会这么问，是因为左霁毒发之时，正是他前来拜访的时候。

李熹当时惊惶到不行，张老看在眼里，都觉得快不认识他了。

“你跟他……”

“他是个男的。”李熹否认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男的，可我也知道他和大皇子的关系。”张老的花白老眉蹙得老紧，对他：“就凭他那张脸，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况只是你这区区一颗人心。”

李熹没有反驳。

张老盯着他看了很久，严肃：“你真的……”

“没有。”

李熹立马就回应。

他还是那句话：“他是个男人。”

张老并不相信他这一说辞。

但是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可，他还是忠告李熹：“我希望你能时刻牢记他的身份。且不说他是大皇子的人，就算撇开大皇子这个障碍不说，以他的身份，你俩也不可能在一起。”

在旁煮茶的小厮听来，悄悄抬眸看了李熹一眼。

李熹还是沉默。

但，其实他有把话听进去。

尤其是“撇开大皇子这个障碍”这一句。

他默默抬眼，瞥向了身旁的烛火，心里想，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夜，灯火摇曳。

屋外的树枝影子被映照拉长，如同鬼爪魔影。

墨佳在床旁守了左霁一夜。

之后，左霁幽幽转醒，迷蒙间，恍惚听到一些话语。

只听。

“现在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他自身的造化了。”

“老师，我怕他受不住会痛死。”

“那也是有可能的。他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个奇迹，现在毒随血液游走，唯一能救他的就只有这种药，怎么也得试一试。”

会很痛？

还有可能会痛死？

光是听到就让左霁害怕。

他最怕痛了。

他很抗拒，却动弹不得。

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只有脑子还能用，他痛苦哼哼，李熹听到声音，赶紧凑到床前来察看，道：“他好像醒了。”

墨佳帮忙把左霁扶了起来。

听李熹在不断轻唤自己，左霁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很重，几番努力，睁不开眼，却听李熹欣喜：“老师，他有反应。”

“马上拿这个给他服下！”

李熹拿过药丸，接过仆人递上来的茶碗，把药丸捏碎磨化融到温开水里，然后喝入口中，欺上去，嘴对嘴，贴上左霁的唇，把药一点一点哺进去。

此举着实令墨佳一怔。

霎时有点尴尬，但想，人命关天，他也不好计较看到的这一幕。

只听，身边张老道：“药效发作之后，那些毒会被药力从五脏六腑中撕扯出来，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你们要做的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好好帮他保住体温，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李熹哺完药之后，拿过仆人递来的温水，把嘴里残余的药漱出来。

墨佳把左霁放躺下去。

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擦拭额头的汗，左霁很乏很累，又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是痛醒的。

不一般的疼痛席卷五脏六腑，伴随而来的是全身的冰冷。

身上的血就像被抽掉了一样。

他唇色苍白如纸，痛得直冒冷汗。

身上的被子盖越多汗也出得越多，他蜷缩在湿掉的被褥里，就更冷。

这种折磨令他生不如死。

李熹怕他咬到舌头，往他嘴里塞了棉巾。

意识徘徊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他蜷缩着身体低声哭泣，久了受不了了就在床上打滚。

李熹摸到他全身已经发凉，觉得只盖被子不是办法，把他拉进怀里，命人赶紧准备热水。

仆人应声后便脚步匆匆奔了出去。

左霁实在受不了了大声嚎哭起来，拼命地挣扎着被李熹抱得更紧。

两人就这么死命地较劲。

李熹的力气很大，左霁挣脱不开，又太过痛苦，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衫，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李熹牢牢地箍着他，不断在他耳边安抚着，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外面传来很多脚步声。

很快，仆人们把大浴桶扛进到了房里来。

人陆陆续续进来，往浴桶里倒入热水。

人多手脚快，需要的很快都备齐了。

仆人们上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快手扒了左霁的衣裳，李熹直接把他抱起，小心把他放进了浴桶的热水里。

“水温要一直保持，你们要准备更多的热水。”

“是！”

热度瞬地包裹全身，左霁苍白的皮肤被烫出了血色，李熹放开手，看他整个人直接滑进水里，赶紧又扶住了他。

要李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扶着是不可能的。

可是，帮他调整了一下，放开手，他也还是滑下去。

李熹没办法，无奈对身边仆人：“帮我脱衣服。”

身边两个仆人怔了一怔，末了，赶紧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