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和同伴喝完茶,走的时候忽然鼓起勇气折返回来,把一小包真空包装的铁观音放在了他手边,低着头说了句:“给您喝。”然后撒丫子狂奔。
佟耀坐了一会儿去开了茶包。
反正他回不回去部门都一个样儿。
缺了他什么都一样。
然而接水的时候魂不守舍,他一个不小心热水淋在了手边,把茶具都打翻了,蹲下/身整理的时候又把手掌给割破了,佟耀愣愣看着,心里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来——好失败啊。
鲜血顺着茶水洇开,惨烈如割脉一般。
佟耀却甚至没有力气起身。
幸好茶水间不是私用的,进来的人发现了他的状况,吓得不轻。江濂闻讯赶来,匆匆让人带他去诊所。
佟耀一路魂飞天外,进了大门才发现那家诊所是自己和秦宁远第一次去的那家,值班的小姑娘还是那几个,大约都轮到了白班。检查的时候佟耀一声不吭,缝针的时候佟耀一言不发,脑子里放电影似的,从那一夜的乌龙直到现在的记忆一遍遍地过,最后护士长都奇怪了,心说这么个小哥哥别是哑巴那就可惜了。
护士长正猜疑着,却听小哥哥手机响了,本来沉默如山的一个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登时腰板儿挺得笔笔直,接电话的时候那叫一个语气轻柔又谨慎:“喂……”
女朋友?护士长心说,又不像啊?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小哥哥着急了,说:“老大,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就一点儿小口子,您不用挂在心上。”
那边又在说话,小哥哥安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就是一时找不到工作方向,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调整好的,今天这种情况一定不会在发生的!我保证!”
护士长恍然大雾说这是领导啊?不过这个领导权威也太凶残了些吧?刚才人还暮气沉沉的,这会儿却精神倍儿抖擞,难不成……是国企的?却见小哥哥怔怔坐了一会儿,用颤抖的哭腔小声小气地说:“我不累,我一点儿都不累,您别担心我。我会好好休息的,您也是,在国外要按时吃饭,尤其是每天中午那一顿,千万不能少,我不在您身边,您,您得照顾好自——”他原本接着长篇大论,然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怕对方嫌烦,于是忽然收住了,“抱歉,我扯得太远了。”
那边说了什么,小哥哥握着手机,压抑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长明明看见了那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似乎被挂断了,然而那个清俊小哥却保持着那个双手攥着手机的谨慎姿势坐了一会儿,才僵硬地放下。他深深地仰躺进了急诊室的椅背里,望着天花板,忽然弯了下嘴角,眼角分明有泪花,脸上却笑得却甘之如饴。
护士长不禁心疼了一下,醒过神儿来终于大彻大悟,原来这小朋友暗恋自己的上司呐?不过一个女的被人叫老大,那得有多彪悍啊?!
第20章 20.振作
佟耀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最后竟然会是秦宁远主动联系自己。他们都是聪明人,都心知肚明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暗恋,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秦宁远仍然关心自己,不管他是出于同情,还是对晚辈的赏识,或者其他,佟耀终于确信,自己在老大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更何况交谈之中,秦宁远还鼓励了他,表示了自己对他的考验与期望,这对于现阶段自我价值失衡的佟耀而言,简直就好比是一次点化。秦宁远平静低沉的原话是:“我知道,我确信你有那个能力调整自己,才把你派出去的,不过万事开头难,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要注意休息。都会过去的,别怕,我在呢。”
都会过去的,别怕,我在呢。
虽然日常恃宠而骄没大没小,然而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佟耀向来都对秦宁远盲目迷信,他像是信徒一样信奉着这个强大的男人,得到了秦宁远这一句轻描淡写然而重若千钧的话,佟耀瞬间仿佛得到了一个无所不能法力强大的神明的加持,忽然之间从胸腔中生出无尽的感激与力量。
佟耀想,女朋友又怎么样?就算有,自己也不会被秦宁远从他的人生驱逐,而且从秦宁远现在的反应来看,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不过其实,佟耀黯淡又知足地想,就算没有也没关系,秦宁远能在纵容他的存在之余,给他那么一点点目光,一点点关心,就足够了。
而现在,佟耀甩掉不切实际的诸多想法,深吸一口气,自己得要先振作起来,就算最终不能成为他最信任最得力的下属,总得不能辜负秦老大的这份信任,要让他重新看到自己的本领,绝对绝对不能就这样凄风苦雨愁云惨淡苦手寒窑下去了,也决不能就这样永远默默无闻地在项目部当一个没有具体职务的流动岗位主管!
于是手上缠着白纱布的佟副主管又重拾活力,投入了工作之中。
说是努力,然而无非就是接着死背资料,找相关人员解说案例。佟耀公关狗一个,对工科对项目那真是摸不着头脑,但俗话说得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更何况他的拼搏之中还有爱情的助力!
于是受到刺激的半个月之后,佟耀就跌破众人眼镜,完美解决了一道岛内开发难题——在开挖度假村基址的时候,意外发掘出了野东岛岛内文明遗址,虽然难以界定年代,但大家看着那些黑陶罐,大致可以确定是史前文明。按照业内的惯例与短视的习惯而言,这种事情一把都是尽管遮掩过去,就算连夜开挖也要确保工期才是正理,然而一个工地主管和小包工头联手搞鬼,没有聘用正式合同工,而是采用了一批对薪资要求较低的外来临时工,临时工自然没有什么技工素养,所以地下的东西刚重见天日,消息就被这帮人传了出去,更过分的甚至自己挖了文物出去在跳蚤市场上买卖。这年头消息何等四通八达?于是社科考古所的两位教授简直犹如八卦记者一般火速赶来,这两位教授分别叫高隐云和陆绾,他们除了是搭档还是夫妇,号称考古界的神雕侠侣,在各大社交平台人气颇高,为了抢占舆论高地他们第一时间发布了微博,于是考古界与开发商之间的矛盾又一次摆上了台面。
可建集团因为之前地铁的案子,和当地政府颇为要好,于是领导倾斜政策让集团拿到了这次的度假村的承建资格,不想却遇到了这种糟心事儿,不得不说是运气太好了些。
双方多次与会谈判,工期不可误,文明也不可毁,两大难题互相冲突,而且那块儿地正好在中央地带,在原本的规划中修建的还是最吸引眼球的游乐设施,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然而在这个时候,大伙儿本来都以为只是来当吉祥物的佟耀却提出了一个方案:他结合自己对于地建认识,在那块儿地保护遗址的同时,建设上古文明体验馆。除此之外,虽然不会搞项目,但他会搞公关啊!佟副主管出动自己的敏锐公关嗅觉,适度地邀请营销号炒热这个双赢话题,透过易总监那边儿设法联系到野东当地出身的天后巨星罗曼帮忙为家乡站台,带动话题度,随后又联合当地的作家,在各大网站发起了征文活动,利用那些陶文情书类的文物,编出了一段上古的野东爱情故事。此前还从没有他这样炒作一样的公关度假村的案例出现,一时之间网上热度颇高,这个还未完成的度假村项目忽然有了知名度,当天股票涨幅颇大!
发布会上,陆绾代表社科考古所签署了合作意向书之后,当惯了交际花的佟耀率先笑着伸出手,闪闪地对她放出十万伏特电流说:“陆教授,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陆教授眨巴眨巴眼说:“合作愉快。”
收回手的时候,佟耀察觉自己被台下的高教授看了一会儿,心说这位爷果然和网上说得一样最见不得有人勾搭自己爱人。
因为表现委实优异,佟耀久违的重新参与到了总部高层例会之中,令他心潮澎湃的是,这次自己不是以谁的秘书或者谁的特助的身份去的,而是以一个管理层的身份在长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虽然几乎在末席,然而佟耀望着那一端的秦宁远,目光却不再黯淡。
秦宁远自然无法忽视这小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珠子,被他看得压力山大,会后借口有事匆匆走了,弄得本来想和老大重新搭上话的佟耀颇有些失落。好在他在会后的闲聊中,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起因是会上谈到了加快国际事业的进程,有个国际事业部的孙经理便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坐在位子上和大伙儿吐槽说:“等西非那边的项目一落实,我这儿以后驻外日子不好过。”
有好事者问:“怎么个不好过法儿?”
孙经理说:“刚相亲相到的女朋友怕是留不住啊。”
没走的人都笑起来,他旁边的人戏谑更是说,青年才俊如你都留不住?惹得孙经理奉送了他老大一个白眼。闹哄了一会儿,不晓得是哪个不要命,竟然幽幽来了一句:“确实是啊,咱们混到这份儿上的人结婚,不都是图有个人守着嘛,常年累月不在身边,还有什么好在一起的?你们看,优秀如咱们秦总,不也因为这个,被拍倒在了沙滩上嘛?至今都是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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