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手指白皙而有力,指尖的薄茧贴着穆谣手腕柔嫩的内侧,痒痒的,像触电一般。
雅间前的男子看见两人“亲密”的举动,倏地气得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地问:“难不成我打扰你们了吗?”
桌边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是!”
“不是!”
穆谣目光在站着的男子与“方公子”之间来回打转,不动声色地试探:“方逸寒,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果然,站着的男子大步走进雅间,痛心疾首地看向穆谣,指了指坐着的男子:“他是你的新欢?”
穆谣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手又被抓着,不好当着方逸寒的面挣扎,干脆打蛇随棍上,不甘示弱般对方逸寒翻了个白眼:“他是谁与你何干?你不也是来这里会情人的么?怎么?就许你一人有新欢?”
方逸寒被他呛得鼻子都气歪了:“不要脸!”
穆谣冷笑一声,挑衅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本公子靠脸吃饭的!不要拿我跟某些指使人下毒的人渣相比!”
当听到“下毒”两字时,方逸寒脸色明显一黑,连带声音也虚了不少:“你、你说什么?别含血喷人!”
穆谣正想开口,不料桌边的男子忽而站了起来,方才坐着没注意,这人肩膀厚实,胸脯宽阔,气宇轩昂,往穆谣身边一靠,居高临下地看向方逸寒。
穆谣悄然往旁瞥了一眼,禁不住咂舌:“肯定有六块腹肌。”
而后马上甩了甩头,把自己不合时宜的小心思抛到一边。
那男子身躯凛凛,比终日沉迷玩乐的方逸寒足足高了一个头,开口道:“这位是方公子?”
明明对方什么也没有做,方逸寒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像是对方天生便高他一等。
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警觉问道:“你想做什么?”
男子勾了勾嘴角,语带戏谑:“这句话该由在下来问,这是在下定的雅间,似乎没有邀请方公子入座。”
听罢,穆谣假意往男子胸前挨了挨,惊喜发觉对方竟然没有躲开,更是示威般向方逸寒一挑眉:“对呀,人家都没邀请你,不请自来,没把你打出去就很客气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穆谣说完才想起:咦,自己好像也算不请自来?
瞪着眼前“眉来眼去”的两人,方逸寒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被气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你!”
他不敢相信,那个从小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穆谣,居然转头就和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卿卿我我。
他是特别烦穆谣,巴不得这人死掉,免得坏了自己与颜公子的好事。
但是,在方逸寒的认知里,从来只有他嫌弃穆谣,穆谣从来是对他死心塌地的。
当他知道穆谣考中科举,当上了媒官,还担心他会不会利用职权,强迫自己与他成亲。
没想到……
穆谣身旁的男子,看起来非富则贵。因此,方逸寒笃定,穆谣是在上京的时候勾三搭四,爱慕虚荣,才会眨眼就把他抛在脑后,简直不知廉耻。
见方逸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变戏法一般,穆谣解气极了,得意抢白道:“我怎么了?我行得端站得正,有本事去媒官府告我啊!我们还顺便可以在大家面前好好说说,你指使秦寒做的那些事,颜公子应该会很感兴趣。”
方逸寒全身一震,气急败坏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污蔑我!”
穆谣乐得看他垂死挣扎的样子:“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秦寒一直没有再联系你,而本公子则是好得不得了,还当上了媒官。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做贼心虚,哪有胆子来找我。”
语罢白了他一眼:“好心告诉你吧,秦寒已经被我送到京兆府去,以杀人罪论处了。我真的很好奇,不知道你跟他做的那些勾当传开去以后,还有谁家公子会再看你一眼?”
听见穆谣的话,方逸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然而嘴上依旧咬死不认:“你有什么证据?我跟秦寒根本不熟!他做什么事跟我有半分关系么?!”
一直沉默站在穆谣身旁的男子插话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出去请各位乡亲评评理?毕竟这是事关方公子名誉的大事,即便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意泼人脏水。”
他看向满脸煞白的方逸寒,眼神如同玩弄耗子的猫:“若是方公子有意上告京兆府,在下愿意作人证。”
穆谣听后回过头,正好看见男子对着自己牵起嘴角,又暗地里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竟让他心里被方逸寒激起的怒气平伏下去不少。
方逸寒则是彻底被这一番话吓破胆,踉跄着往后退:“我、我才不会与你们一般见识!告辞!”
穆谣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走他,正要追上去大闹一场,却被身侧的人拉住,慢条斯理地说:“穆大人,请留步。”
穆谣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头也不敢仰,语无伦次:“失礼失礼。”
男子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不出所料,只听他调侃道:“我们来聊一聊,花前月下的那些事吧。”
此刻,刚才二人单独在雅间里的一幕幕,走马灯般掠过穆谣的脑海,让他羞得恨不得当场从窗边跳下去。
穆谣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人此时的表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垂首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低声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感到对方终于松开手,穆谣壮着胆抬头瞄了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半分不屑或是幸灾乐祸,方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袁,”袁公子也弯身坐下,问道:“那位方公子是你的什么人?”
穆谣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呃,那人,是我的发小,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袁公子的反应,他赌对方出身不低,鉴于礼教,会认为这是私事,就此打住,不宜探听。
却见袁公子面带疑惑地端详了自己许久,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若是你的竹马之交,甚至还曾谈婚论嫁,你应当对其十分熟悉才是,又怎么会认错人呢?”
这问题有如当头棒喝,让穆谣脑内警钟大响:坏了!
这是该怪自己太大意,还是对方太聪明呢?
但是,城里恐怕有不少人知道,穆谣与方逸寒是青梅竹马,这点无法说谎,不然麻烦事恐怕会更多。
穆谣额头冷汗直冒,心快要跳出胸膛,仍然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关于此事,还望袁公子替在下保密。”
他顿了顿,深呼一口气,脑里如电光火石一般,急中生智:“前段时间,我在京城时,曾不慎被马车撞倒,自那以后,我便缺失了许多记忆,可能是头部内伤,所以连方逸寒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他喜欢穿水色的衣服。”
袁公子下意识咽了一口水,脸上闪过种种复杂的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穆谣见似乎暂时唬住了对方,一面暗中松了一口气,一面盼着能蒙混过关,软声道歉:“本来,我听家中仆人说方逸寒想毁掉婚约,不过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众人认清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会连累了袁公子。为了表示歉意,这桌菜就当我向您赔罪,希望袁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穆谣端起茶杯,要敬袁公子,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尴尬了半晌后才听见对面幽幽地说:“其实,那是在下的杯子。”
穆谣:“……”
袁公子温柔按下穆谣的手,表示不必多礼,又问:“那,你可将此事告知撞你的人?”
穆谣脑中浮现起车中带着面具的衡王,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毕竟只是个意外,而且对方特别大量,赔了我好多钱,再纠缠的话,倒像我在勒索。”
袁公子伸向折扇的手一抖,偏过头:“如果真是对方有错,这是他应该做的。”
穆谣被他格外认真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随意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失忆要人家怎么负责?让他娶了我么?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他呢,忘记方逸寒是件好事。”
袁公子嘴角抽了抽:“……”
穆谣怕自己言多必失,理了理衣服,起身对袁公子一拱手:“这里再次向袁公子赔个不是,你放心,”他故意打趣道:“刚才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损你清白。”
袁公子一怔,见他执意要走,虽意犹未尽,也不好再作挽留,只得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让在下送……”
穆谣先一步按下他的肩,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知道袁公子是否已婚嫁?若是还没,改天到媒官府来,在下一定给你觅段好姻缘!”
温热的气息自耳旁吹来,穆谣身上兰花香囊的气味钻进“袁公子”鼻中,令他心旷神怡,一不留神,一个凉凉的东西落在手中,低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锭小银元。
等他反应过来,穆谣已走出雅间外,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
待穆谣走出酒楼,躲在暗处的韦尘才现身,替自称“袁公子”的聂源枫添上新茶,屈身等候主人下令。
聂源枫手中把玩着那锭小银元,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对韦尘摆了摆手:“你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