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王爷的印象中,他的母妃从来没有回过娘家,因为他母妃也是从很远的地方嫁过来的,自然不可能任性地提出要求说要回家了。
“我没有任性,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故土难离,这里有我所有的亲人,我所有的记忆,我不知道离开了这里我该怎么生活下去。”
“还不是一样生活?我母妃,我祖母,还有其他的婶娘们,都是从各个地方过来的,她们也是一样生活的很好!”小王爷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了,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不是她们!我也不可能生活得很好,我一想到有一天,家里发生了一些大事,我却在远方,过好久才知道,心里就觉得难受。”他的太爷爷和太奶奶都老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连送他们一程都做不到。两个老人从小照顾他长大,他怎么忍心离开他们呢?
“那你是希望我陪你一起待在这里?不要去管我的父王和母妃,不去管诚王府?”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之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章千金眼圈发红,当时他只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丝毫没有去想他的爱情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你后悔了?”小王爷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这段时间他的付出都好像是一场笑话,想到自己为了两只活雁在山里待了两天两夜,小王爷就更是觉得气愤。
章千金低着头没有做声。
小王爷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一旁的章家人,又看了看神情尴尬的媒人和站在他后面的侍卫们,掏出随身的佩剑一把砍下了两只大雁的头,“就当我赵承章自作多情了,就此别过。”
他转身大步迈出章家。
幼时初见,心上已然烙下了印记。五月再见,八月定情,却原来这段感情只有他一个人深陷其中,罢了罢了,就当作没来过这一场吧。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章千金站在屋子里泣不成声,这应该是第二次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吧。第一次还不记事,第二次痛彻心扉,但又怪得了谁呢?两次都是他自己将人推开的。
章树叹了口气,送走了媒人,然后让其他人先离开。他和李木槿两个一左一右搂住了章千金,“千金,没事的,爹爹和阿爸都在这里。你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我知道你放不下太爷爷太奶奶,也放不下我们。”
“还记得爹爹说的吗?不要让自己后悔,如果你真的很爱他,就去追他吧,其他的事情让爹爹来想办法。”
章千金哭出了声音,“我听见马蹄声了,他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他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我不要去追他!”
“那就不追,爹爹以后再帮你找过一个更好的。”章树心疼极了。
“好!”章千金忍住哭声,用力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蹲下身用力捂住心口哭了出来,“可是心好痛啊……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
第136章 章千金&小王爷四
来时用了两个月, 回去之时只用了一个月。小王爷的马儿都要累的口吐白沫了, 这才回到了王府。
诚王一下朝就听说他家臭小子回来了, 赶紧来看看他,想必这小子八成是撞树上了。
一进门,就听见王妃抱着小王爷哀声痛哭, 诚王心里一紧, 连忙跑进去, 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他家的小子还是好好的, 关心则乱,他都忘了他家王妃是多么爱哭的人。
其实要说变化也是有的,小王爷原来喜欢招猫逗狗,看谁都是一副笑嘻嘻油嘴滑舌的样子, 但现在, 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眼神冷厉, 板着张脸,别说还真和他久未谋面的老丈人一样。
待王妃心疼了一番之后, 起身擦擦眼泪就走了。诚王这才找到机会和小王爷说几句话。
“怎么,撞树上了吧?”诚王调侃道。
小王爷默不作声。
“我就说了章树是个难办的人,性子执拗,你肯定是搞不定他的。”
“不是他。”
“他这个人啊, 要说——什么, 不是他?那是他夫郎?我记得他夫郎当时没强烈反对啊……”
“也不是槿叔。”
“哦——”诚王拉长声音, “我知道了, 是人家小哥儿没看上你吧,叫你小子平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好的样子,还不是——”
“你别说了!”小王爷突然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下去。他眼睛泛红,牙关紧咬,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
诚王将脸上的笑收敛了,认真地打量起这小子来。回来这么久了,衣裳还是灰扑扑的,充满了尘土气息,看来还没有换。离他接到飞鸽传书只有个把月的时间,说明他从安阳县赶回来只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那基本上都是在赶路了。
适才王妃哭的时候,这小子没有油嘴滑舌地安慰他,只呆愣地坐着,看来这回确实伤了心。
“你和我讲一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果真是他们伤了你,我绝不姑息。你放心,父王我虽无大权在握,但对付平头百姓还是足够的。”诚王故意试探他。
小王爷听了很着急,连忙说,“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是我儿子,他们欺人欺到我儿子头上了,还容不得我去教训一二。”诚王一边说,一边打量小王爷的神情,见他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认同,就又加了一把火,“这样吧,就让他们家产充公,流放到南境吧。”
“不行!”小王爷一口拒绝,然后看见他父王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一样,乐呵呵地说了一句,“我看呐,你人是回来了,可心还在那边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父王说一说,我也好替你出个主意。”温暖的大掌盖在他头上揉了几下,这是从他十五岁之后就再没体会过的感觉,小王爷一下子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父王,我又让那个小奸细骗了!”小王爷说到小奸细的时候,心里剧烈的疼痛。
诚王耐心听了下去,原来是小王爷认为,章家人合起伙来看他出洋相,临到提亲关头了再一口拒绝他。最可恨的是章千金,之前装作浓情蜜意的样子骗了他一颗少男心,结果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说后悔就后悔,明明前一天还是好好的,第二天就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拒绝他。小王爷气不过,心里痛苦又觉得脸上挂不住,斩了雁头一天没耽搁就回来了。
小王爷嗷嗷地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真像当初那个告状的小胖子。
诚王叹了口气,人家哥儿十六岁,姑且算是没长大,他家的二十岁了,怎么也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呢?他屈起手指想要敲一敲他,看他哭成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了。
“你知道你母妃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吗?”他突然问道。
小王爷摇了摇头,母妃没说过呀。
“她最难过的事情,就是七年前,你外祖母去世,她没能送上一程。”泸州离京城比安阳县可远多了,而且那时正是朝廷动荡的时候,他们接到报丧的信时,他丈母娘已经下葬两月有余了。
王妃接到信就呆了,哭都哭不出来。她又不敢表现出来,然后忧思过重,待事情了结之后,躺在床上半年左右才能起身,日日以泪洗面。
小王爷这才知道,原来他母妃那时候生病是因为这个,他还以为是被叛党给吓的。
“你母妃现在无事都还会去小佛堂坐一坐,替你外祖母祈福。要不是你外祖父身体还健朗,她恐怕都想回泸州住个一两年了。”
小王爷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母妃她们这样远嫁的,也过的很好。母妃从来没告诉过我,她也想回家。其他人也没说过……”
“千金是个好哥儿,他必定是担心这些事情才拒绝你的。在你看来这没什么,但在他看来这却是大事。”
“可是他没和我说——”小王爷突然失声,他说过的,那天晚上,他就有点不对劲了。
小王爷自以为很体贴地让章千金多陪陪他爹爹阿爸,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仔细了解过千金的想法。
“树高百尺,叶落归根。故土最是难离。你母妃远嫁,非她所愿,一切皆是皇命不可违。但是千金他却有选择的权利。”
“而且,你认为章家人欺骗了你,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你被人嘲笑得多,还是千金会被人非议得多?他们犯得着赔上哥儿清白的名声来设局欺骗你吗?你太冲动了。”
小王爷傻了眼,他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委屈的人了,却没想到,世道对于哥儿的苛责比之汉子更加严苛,他做错了,怎么办呢?当时他做的太决绝,千金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他了。
其实他当时听见千金哭了,但是他还是走了。他觉得千金应该理解他的处境,但是他却没想过自己也应该换位思考。
诚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小王爷坐在桌子边思考了整整一夜,心里下了决定。
……
章家人很担心,千金最近就像游魂一样,无论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切菜差点切到手,洗衣服把衣服落在河边,上山摘果子还摔伤了腿。
章树明白,第一次放进心里的人总是难以割舍的,他上辈子没能和李木槿成一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李木槿也是一样,到老还牵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