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来说,付厉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了。
想到这点,华非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有人情,就意味着有交集,有交集,就意味着来日方长,看付厉这两天也没有要退课的意思,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和这位大毁约师搞好关系。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站在付厉旁边,也跟着一起往下看。
目及之处,是一个宛如湖泊一般的灰色结界。结界的下方,才是正常的购物大厦,若是没有这层结界,可以直接从这里看到一楼的大厅,那里有很多连锁的饮食店,总是热闹非常。此刻,那热闹的声响正透过结界隐隐地传上来,华非饶有兴趣地听了会儿,继续道:“美岛那边没什么问题了,感觉他情况还好。”
付厉“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华非瞟了他一眼,又道:“你呢,感觉怎么样?”
付厉:“嗯?”
“别装,正经问你呢。那天在美岛家,你突然捂了下胸口,别以为我没看到。是哪里伤到了吗?”
付厉摇了摇头,没出声。
“好吧。”见他不开口,华非也就不追问了。付厉以为世界这就安静了,谁知这个问题过了,华非紧跟着又抛出一个问题:“话说,你那边没事吧?”
付厉一脸茫然:“什么?”
“韦鬼啊。你是要猎杀那种东西的吧?这次让那个什么宋祉给跑了,不要紧吧?你们是不是有个专门的团队啊?你的组织不会因为这个来罚你吧?”
华非对这个是真的挺担心。付厉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再次摇头:“他们没有过问。”
“咦,自由度这么高啊,我还以为你们管很严呢,神盾局似的。”华非略感诧异。付厉显是没跟上华非的思路,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
华非无所谓地挥挥手:“就是电视剧里的一种英雄组织,神秘又强大——大概是因为你们也很神秘,所以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吧,不要在意。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
付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再度转过脸去。盯着那片灰色的结界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一般都不问我的。他们希望我失败些。”
“诶?”华非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当即怒了,“他们怎么这样啊!你不会是被排挤了吧?这太过分了!”
“一直这样。”付厉道,“他们一直排我。以前叫我一个人来打韦鬼,就是不想看我。后来发现不行,又让我回去,和他们一起来。他们中道故意扔我,我找回去,他们还是不理。”
“我去,这简直过分了,人渣啊……你跟上面的领导反应过了吗?”
付厉想了想,摇头。
“说了也不会理的。”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告诉华非,想想又觉得奇怪,问华非:“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什么为什么生气?你被欺负成这样了我替你生气一下还不成啊?
华非义愤填膺,但因为对对方的团队组织根本就不了解,也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只好把气都憋到肚子里。思考片刻后,他说道:“你要不还是自己出去单干吧,狩猎么,很多驱魔师也都是单干的……诶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这样不行?这样怎么不行了?单干很危险吗?”
付厉瞟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想起宋祉,那个带着轻蔑将埃琳娜贬为“野孩子”的家伙。他的力量和埃琳娜不同,虽然同是韦鬼,但二者很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位创造者——这点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然而根据他过往独自狩猎的经验,宋祉这样的韦鬼,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韦鬼,理应只有埃琳娜那一支才对。
自己当初被紧急召回,为的难道就是这个吗?对于这点,付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华非却以为他是不想说,忙摆了摆说:“抱歉抱歉,是我多嘴了,你要不方便就别说了,我不问了。”
付厉想了想,自己这种懵懂的状态也确实称的上是“不方便”,便利落地点头:“好。”
华非:“……”
转头盯着华非看了会儿,付厉忽然抬手,在自己唇前做了个手势。这个手势华非看懂了,是一个“缝”的动作。
“知道啦。”他冲付厉道,顺便拍了拍对方打交道肩,“不会跟别人乱说的,你放心好了。”
付厉满意地点点头,旋身走了。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华非一会儿,突然冲他点了点头,动作间露出有点红红的耳朵:“谢谢你替我生气。”
华非:“……啥?”
付厉没再回答,说完这话就赶紧走了,步子快得跟竞走似地,头也不回。
华非目送着他离去,不知怎么,脑袋里又冒出了美岛惠流那段奇奇怪怪的话,心中忽而一动。再看向付厉的背影时,对方的身影却已消失在了电梯之后。
另一头,一个阴暗的房间内。
金发碧眼的高个男子坐在沙发里,胳膊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轻抚着下巴,睡袍的袖子松松滑下,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
“所以说,你为了完成自己的契约,特地借了母亲的戒指出去,结果却失手了,是吗?”
他的对面,穿着黑色兜帽衫的宋祉正垂头站着,听闻此言,忙抬头争辩:“我这次也不算是完全失败!我是因为知道老铁会出现,才特地去借戒指的,老铁也已经死了,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的名字叫埃琳娜。”沙发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着,直起身子,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没有可以依靠的月石夷,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杀死一只叫声稍大的乌鸦,也值得你吹嘘。”
宋祉的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双手紧握成拳:“那你说怎么样吧?”
“任务失败,还将行踪暴露给了毁约师。总重要的是,为了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居然还敢去惊动母亲。”金发男子的嘴角微微一扯,“关禁闭去吧。一周好了,断水断食,放心,手机和WiFi还是会有的。”
宋祉的面容扭曲了:“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个死宅!你让我断水断食一周?”
“急什么,又死不了。”男人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行吧,既然是死宅……行吧,再给你批个手办,再多就没了。”
“这是兴趣爱好的问题吗!”宋祉炸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找母亲!”
“母亲出去玩了,现在这里我说了算。”金发男人淡淡道,“给你十分钟时间,去挑个自己喜欢的手办,过时不候。”
宋祉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半天,终于认了,泄气地骂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金发男人忙叫住了他:“诶,等等。”
“又干嘛!”宋祉不耐烦地回头。
“母亲的戒指,还回来。”金发男人伸出了手。宋祉翻了个白眼,摘下戒指递过去,金发男人郑重地接过,起身走到一个柜子边,掏出一个蓝天鹅绒的小盒子,将它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行了,没你事了,你走吧。”
宋祉哼了一声,摔门而去,只觉内心火气满溢,几乎要爆炸。他冲回自己的房间,粗暴地脱下身上的衣服,准备先去火速冲个澡冷静一下,谁知手一抖,一个东西忽然从衣服的兜帽里掉了出来。
他拧了拧眉,捡起一看,发觉是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几个字,他逐个辨认着,眸色渐渐深了起来:“蓝蓝驱魔师……辅导机构。”
他想起那个帮着毁约师一起对付自己的卑鄙人类,忽而歪嘴一笑,拿起手机,将一个电话拨了出去:“喂?小白?你手上是不是有几个没人愿意接的烫手山芋?不不不,不是我自己要,我自己不缺契约,我只是想托你个事——”
第23章 吾谁与归(1)
经过走廊里那次还算和谐的交流后,华非一度以为自己和付厉的关系会好上那么一点点的。然而就事实来看,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日过后,付厉对他的冷漠更胜以往,不管华非怎么搭话套近乎,都一副不言不语不理不睬的样子,只偶尔会朝华非打出几个他看不懂的、甚至会觉得有些黄暴的手势。到后来,干脆连手势也不打了,每次上课都准点来准点走,课上一直低着头,连眼神接触都不肯和华非来一个,搞得华非郁闷无比。
他是怎么又得罪他了吗?华非记得这些日子他也没当着付厉的面说什么“唾液”的事儿啊!
莫名其妙!
华非忿忿地想着,揉了揉鼻子上方的睛明穴,低头继续给对面的美岛讲题。
此时距离行逢神事件已过去了几周,华非初时还总挂念着付厉的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个古怪男人的身上移开了——一方面,他要开始为自己的毕业论文忙碌,另一方面,他还要带着辅导班的同学为一月底的驱魔师考试做准备,再加上辅导班的真正boss蓝岳亮依然留在家里迟迟未归,将大部分的事情都远程委托给了他,自己的同事又死皮赖脸地将慢班塞给了他带,明摆着不准备再换回来,而研究院那边还有一个项目在跟……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将时间填得满满当当,使他再没有精力去关心什么韦鬼石夷,也没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付厉为啥又讨厌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