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平说的很轻,却激怒了他,“你!去死吧!”
***
海边的夜舒适极了,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的星星,苏幕枕在苏故遥的胳膊上,惟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
“那你回天宫被封为玄北战神以后呢?”
“我一来对士兵愧疚,二来难以面对我为何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师父这边,我知道这样是错的,是在助纣为虐,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控制不了我对师父的不寻常的仰慕。”
“东海的两万冤魂就是祸根,他们汇聚在一起,直逼天宫,我主动请旨,前去镇压他们,我怕这个秘密,再被第三个人知道,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了该怎么办?”
丧心病狂,苏幕听到这,不禁想到这四个字,遥九你真是丧心病狂,眼睁睁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被杀不说,他们死后还主动要去镇压他们。
“你一定觉得我丧心病狂对不对?”
“……”
“呵,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再次击退了敌军,把他们驱赶到冥海,可是怎么办呢?这次带的三万大军又知道了那个秘密。”
“夕幕再次,亲自来接我。”
“为了防止再发生这样的□□,这些天兵的魂魄,也依然被赶进了冥海。那些都是怨念,杀又杀不死,没有办法,我只好做了个封印,封住了整个冥海,冥海也从世间消失了,只悄悄的留了燕水做为出口。”
那时候六界不像现在这样界限分明有条不紊,基本连年争战,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夕幕,可玄北战神领命出战,所到之处,无不肃清,因此遥九本人,在天宫中的威望日进益增。
原来一直流传着的“创世神悯天下,血祭神杀四方”的谣言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他杀就杀呗,反正也不会伤害自己人,甚至还有些老顽固偷偷道,“不知父神是怎么想的?想当初就该让九子习创世之力,继神君之位。”
“夕幕似乎想要吞并六界,到处发动战争,可他人却一天比一天虚弱。天宫因他积了不少恩怨,其他五界的首领,包括人类,联合起来要围剿天宫,誓要拿下夕幕神君首级。”
“偏偏祸不单行,冥海的封印也被冲破了,我只能匆匆赶去冥海,我叫师父等我回来,他说‘好’,可是我都没有看出来,其实师父他当时很虚弱。”
“我离开才几天的光景,那些草包们就让五界首领打上了南天门,师父一个人出战,他胜了,可父神原来的部下也就是那些老顽固们都被师父的杀气吓傻了,一时间都忘了去扶他们的神君……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竟成了百神拥戴的二代神君,师父他爆心而亡。”
“就这么死了?二代神君?不是,你不该是第三代吗?还有我听话本子上讲过,血祭神是不能继任神君的。”
“哈哈哈……”苏故遥忽然自嘲的笑着,“枉我一直自认为,就算师父他骗我,我也依然护着他,这样的深情谁都比不了,师父他肯定也会看到我这番心意的,的确是的,他的确看到了。”
“侵晓之气清明,是因为他吸收的是世间的善念,来压制它本身的杀气,而祀毒煞气逼人,因为他吸收的是恶念,帮助世间变得更清明。师父的侵晓是血祭之力,祀毒才是创世之力。”
苏幕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这就是共工告诉你的?这就是他反的原因?血祭之力不能做神君,所以他反你师父?还告诉了你这个秘密?所以你在一直都知道神君之位本该是你的情况下,还助他杀了几万天兵?”
“更加丧心病狂了,对吗?”苏故遥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苏幕。
“……”
“以吾之血,祭汝之创世神,是为血祭。表面上创世血祭对立而生互相牵制,实际上,创世神是被血祭神的血气养着的,一旦选定武器,就再也更改不了了。师父他一直都知道,他一个人,一把剑,瞒着我,瞒着共工,冒着事情败露身败名裂的风险,一点点的帮我铲除异己,发动战争平定六界,然后再扶我上位。”
一个冒着被六界唾骂,却仍要坚持帮一个骗自己君位的师父,杀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徒弟。
一个不怕事情败露,担着可能被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徒弟反水的可能,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沾的满手血腥的师父。
两人每天对坐,却各怀心事,又隐隐期盼着对方能够看自己一眼,熟不知,自己早就生长在对方心里,根深蒂固,要挖掉整颗心才能拔出。
虽然遥九是创世神,可是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去坐这个神君之位呢?苏幕自然知道,他一定会选择去冥海,陪那几万英灵一起去度过无数个暗无天光的日子,用余下的一生来赎罪。
反正师父也不在了,眼前的世界对他来说,有没有颜色都无所谓了。
“我就是个自以为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傻子,就连他到底为什么爆心而亡我都不知道,我多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那一面我等了万年。”苏故遥说。
“你见到他了?”
“他的转世。”苏故遥道:“可能是师父为我牵扯的冤命太多,所以才在地府赎了那么久的罪,然后转世也没给他个安稳的生活。”
“他投胎到一个书香世家妾生子,一个重礼法宗亲的家族,会对他这个小妾生的孩子好到哪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隐疾第一次复发,差点死了都没人管,后来他出逃学艺,江湖人称白面书生,杀人如麻,滴血不流。”
“四年前,他为了名扬四海,决心猎杀一个山妖,那简直就是自不量力,我就让明叔把我送到那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哪知明叔会错了意,把我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因缘巧合吧,我还是在山上碰到了快要被山妖打死的他。”
“我知道我不该扰乱他现在的生活,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我想等我把欠他的都偿还给他,就再也不去找他了,可是最后,呵呵……”苏故遥说着居然笑了,“他还是为了我死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又带着一种自嘲的苦笑,苏幕摩挲着他的手安抚他。
“刚才敖丹说你的内丹丢了,其实你是给了你师父对吗?”
“嗯,他现在还活着,我把我从他的记忆里摘除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你师父记得你?”
苏故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师父你会怪我吗?”
苏幕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跟空气喃喃自语,可他抬头看他才知道不是,苏故遥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他想他可能是魔怔了,便以他师父的口吻回复他,“不会,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也没有怪罪这一说,爱了就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只想拼尽自己那点可怜的能力来把他放到心头上护着。”
苏故遥听得发愣,不禁红了眼眶,许久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身上,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跑向礁石林。
苏幕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过去,只见苏故遥四处搜寻,终于在沙子半掩半盖下找到了一张纸。
摸到那张纸苏故遥紧绷的身子一下放松了下来,“差一点弄丢了。”
“这是什么?”苏幕见那张纸已经折出了很深的印痕,周围还有破裂的痕迹,想是他每天都随身带着。
“我师父留给我的信。”
苏幕接过苏故遥递来的信,一点一点沿着折痕打开,字体清秀的写着:师父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这四年师父待你是真心的。
苏幕看到这些字的瞬间泪流满面,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坐在凳子上执笔的心情,取过心头血的心一抽一抽的,笔都握不住,就像现在他连这张薄薄的信纸都握不住一样。
“师父,您没事吧?”苏故遥担心的问他,眼里还有一丝丝期待。
“没事,没事。”苏幕靠着礁石一点点的滑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方好一些。
苏故遥见他没说什么,心就慢慢沉了下去,期待犹如死灰一般被风吹散,他道:“我还隐隐期盼着他能想起我,如今看来,我那兄弟用药真是靠谱,不过想不起也好,免得他离不开我,我还怪麻烦的你说是不是?”
“你说你的父神预知了自己的死劫,那你呢?也能预知吗?”
“嗯。”
“那你的死劫是什么时候?会不会我已经投好几回胎了?你还会去找我吗?”
苏故遥自动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就像忽略“你为什么不让你师父他记得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样,心情也一样,他只回答了下个问题,“……嗯,会的,生生世世都会去找你。”
苏幕听着这话觉得很肉麻,又觉得很受用,忍不住仰头在那像抹了蜜一样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第34章 与汝游兮(七)
太阳越过地平线,慢悠悠的升上来,不知为何,苏幕今天醒的出奇的早。
他们在海边睡了一夜,苏故遥的外衫搭在他的身上,倒也不怎么冷。
他还在睡着,修长的脖颈及胸脯几乎裸/露在外,那一点天光撒在他的身上,苏幕情不自禁就想到了“美丽不可方物”这句话。
苏幕知晓夕幕神君就是遥儿一生的执念,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可有时瞧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又好像是真的在看着他,丝毫看不出他是想在苏幕身上找到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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