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传来钟义的声音,这次,他的调门明显拔高了。
“大哥这么说话,我倒有些糊涂了。究竟我提议检验,也是为了保证咱们家的方子不出纰漏,为的是长久占据市场,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我有什么别的心思?”
钟仁哈哈假笑了两声,似乎是站了起来,客厅里传来他的踱步声。
“这你可是多心了老二,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嘛,这家里家外算计我手里秘方的人,不在少数,却也瞒不过我的眼睛。既然公司除了我,你和三房并列第二大股东,自然是利益攸关,所以老二,你也得时刻提防着那起烂了心肝的小人,明白吗?”
钟义也冷笑了两声:“那是自然,毕竟这方子是咱们家的根本,谁也不想它落在烂人庸才的手里,暴殄天物!”
秦淮心中有些感慨,这钟家兄弟俩话里话外,明明是剑拔弩张,互相贬损,却偏还要冠冕堂皇,粉饰出一团和气。
他一出神间,钟氏兄弟俩又说了些什么,似乎达成了共识,于是便传来钟仁喊雀儿送客的声音。
他急忙从门边退回到紫檀大床上,想了想,干脆偎在枕上,装作入睡的样子。
这会子,他对钟仁方才威逼利诱自己的那些话,依旧心有余悸,实在不想再跟他虚以尾蛇。
片刻后,钟仁果然推门进了房来。待见到秦淮一副睡熟的样子,眼睛眯了眯,踢掉鞋子,竟也爬上了床。
秦淮心下紧张,生怕他会上手调戏自己。虽然钟大少重要的地方不中用,可毕竟手和舌头还是好的,而且自己此刻未穿守贞锁,真要被他占了便宜,那简直是恶心透了。
秦淮心中忐忑,耳中听得钟仁已躺在了一侧,却并没有动手动脚,相反,却像是在翻动什么。
他极小心地将眼睛悄悄张开一丝缝隙,却见钟仁正掀起枕头,掏出一个东西出来,竟是自己方才脱下的守贞锁。
只见钟仁低着头,轻轻摆弄着那个材质古怪,却坚韧异常的东西,眼睛里闪着一份不可捉摸的光。
奇怪,怎么他对自己私密处的这个劳什子,总是这么有兴趣呢。
难道是爱屋及乌,钟意那个地方独特的气味?
秦淮为自己略有些不堪的想象红了脸。
晚饭的时候,钟仁吩咐雀儿,要她速速命人将东角门穿堂后的屋子收拾出来,让钟信晚上便搬过去。
雀儿乍听有些意外,待看到钟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应允下来。
晚餐实在太过丰盛,秦淮因大学的所在是在金陵,故而最爱当地的盐水鸭,恰见今天有盘新鲜的,不由多吃了些。
钟仁看了他两眼,笑道,“你这口味倒有些难以捉摸,从前最厌鸭子,总说生腥,怎么今天倒像换了副脾胃?”
秦淮心中一惊,忙笑道,“我也感觉好生奇怪,不知是不是受大爷影响,最近好多东西都忽然吃得下了,想来从前未必不爱,或是没有吃到咱们家这样好的味道也未可知。”
钟仁正要答言,餐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便伸颈听着。
雀儿已接起电话,脸上瞬间堆了笑。
“是您呀老太太,您这声音在电话里听着真是年轻得很,好好,我马上找大爷来听。”
钟仁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接过话筒,“太太今天怎么有了兴致,也学着打起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何意如不知说了些什么,钟仁嗯嗯两声,忽然加重声音道,“这是族里定了多年的规矩,太太难道忘了凡是钟氏一族的寡妇,只要没有留后的,死了丈夫,只有两条道走。若是族中有人愿意收她入房,那便留下,若是没有,给她一纸休书,清了家产,打发她走人便是了。”
这话听在秦淮耳中,当真是既新鲜又气愤。
想不到钟氏一族在吃穿用度上看似中西合璧,骨子里竟然如此顽固落伍。寡妇无后便要被休出门,这算是什么狗屁规矩。
却听钟仁又道,“行了行了,我这里吃罢饭就过宗祠那边去,太太可以先告知族里的执事一声。她要闹,就先让她闹着,等闹没了力气,更好打发!”
钟仁摞了电话,急急地用茶泡了碗饭,就着几块咸水鸭吃了下去。
雀儿有眼色,早早命人将大爷外出的衣物备好,钟仁便换了衣服,对秦淮道,“族里有个寡妇不守族规闹事,钟九那帮老头子,因我担了个副族长之名,非得让我去宗祠那边看看。老七晚一点就搬过来了,你这做嫂子的,想着去他那里看看,有什么他最想要的,你关照他些。”
秦淮点头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暗道,“这么主动让老婆去贴小叔子的,倒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这人也真算是变态到家了。”
他心里自有主意。
自己今天忤逆了钟仁,没有配合他让钟信给自己按摩,总算是在钟信面前有了一点点改变。如果自己晚上再跑去他的房间,来个夜探小叔,又不知会让钟信怎么想自己了。
不去!
他见钟仁急匆匆出了院子,雀儿也不在房里,便对两个小丫头交待下去,让她们收拾出几样根本没有动过的点心,装在食盒里,只说按大爷的意思,自己一会儿带去老七那边。
小丫头子方才听到了钟仁交待秦淮的话,倒也不以为意,很快便收拾出一个小巧的食盒。
这时令天黑得已经有些早了,待秦淮拎着食盒,避了丫头,静悄悄从院子角门出去的时候,园子里已经是暮色如愁。
他之前假意和几个粗使的老婆子闲话几句,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去处。这会儿便借着星光,穿云度月,沿着攒心涧东拐西绕,寻将起来。
眼见前面一带荒芜处,隔着树丛,隐有房舍,透出一丝光亮。
秦淮心中暗喜,没想到晕头转向中,竟真让自己摸了过来。
第15章
秦淮所到之处,原是园中一处极偏僻的所在。
小小三间破旧的房舍隐在一片树从后,仅东首的房间透出点光线,冷眼看去,倒有些像是上夜人值夜的地方。
秦淮四下看了看,确信并无人影,便悄悄绕开亮灯的房间,直奔西边房舍的窗前。
那窗子上的玻璃已经坏了数块,七零八落的,像是豁了口的牙。
秦淮借着星光,从玻璃破洞里朝里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室内简陋之极,不过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墙边一张破床,床上空荡荡的,人影皆无,仅地下靠床脚处,堆着好似棉絮状的一床烂被。
秦淮有些意外,难道那些粗使婆子说的有误,那个疯婆子,竟不在这里?
今晚,他偷偷带着食物来看的,正是钟信的生母丁香。
从早上钟仁下令要饿上疯婆子三天三夜起,秦淮便动了恻隐之心。而这份同情,又在听说今天是她的生辰后,达到了顶点。
不管那个男人如何腹黑阴险,他的母亲,却真真是个可怜人。
明明和钟毓一样,也是今天的生日,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仅被雀儿抽了耳光,禁了食物,更悲惨的,是亲生儿子眼看她受尽屈辱却又无能无力。
所以看到钟仁和雀儿都离开院子,秦淮便做了这个决定。
小叔子绝对不能去看,但是看看他的娘,也算是尽一点善心吧。
他在生活里宅斗书看得多了,也算是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便是自己要去做好事,倒也知道事先做了些功课。
不仅打听到了疯妇被看管的地方,还在与粗使婆子的闲谈中,知道那边两个负责看守的家仆,全是宅子里有名的酒包。
每日里除了给疯婆子送点吃喝,根本对她不理不顾,只在东厢房里偷偷喝酒。
也正因如此,秦淮才敢行此之事,如若那边不是这样松懈,便是他再有同情可怜之心,也是不能去的。
他心善,却也并不是滥好人。
毕竟保住自己,方能图谋将来。
当然,在秦淮的潜意识里,有没有因为预先知道了钟信最终的结局,才会如此去做,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正在奇怪室内为何无人,却发现室内地上那堆破棉絮忽然间动了动,里面似乎有个人影。
他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棉絮里果然裹着一个人。一张脏兮兮的脸,双眼闭着,似乎处于昏睡的状态,可不正是钟信的生母。
月光之下,还可以看到她的双脚拴着一条铁链,另一端则锁在床脚上。
秦淮心中一紧,顿觉鼻子发酸,咬了咬牙根儿,便轻轻推开门,闪身钻了进去。
那丁香浑浑噩噩,一天未进水米,又饿又冷,已是半昏迷的状态。
恍恍惚惚间,被身上的虫蚊咬了一口,清醒过来。却忽见一个身影蹲在自己面前,是个年轻后生。
她人虽疯癫,心底里却犹记着儿子钟信,每日里苟活于世的唯一痴念,便是有朝一日还能与儿子守在一起。
这会儿天黑夜深,她又饿的头昏眼花,恍眼见到秦淮,竟以为是钟信偷来看她,激动中,双手一伸,猛地把秦淮抱在怀里,嘴里只叫着:“我的儿!我的儿,娘亲要想死你了!”
秦淮正蹲在地上取食盒里的点心,准备悄悄留在一边,待她醒来食用。不料转瞬之间,丁香已扑将过来,将他死死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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