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两个说着话,把草药清洗干净了才出来,柳爷爷后来又找了顾遥一次,确认他确实钱够用了才放下心来。
柳爷爷和柳肆臣两人紧赶慢赶,用了一个礼拜配好了药,加上人参虫草,赶着天气冷下来之前,也就是关老爷子进入第三疗程之前将药材和信寄了出去。
药材寄出去后柳肆臣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周依然在学校上四天课,去陈老爷子那两天,周日会抱着收音机去村办公室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娱乐,生活充实又充满乐趣。
随着柳肆臣学习的深入,陈老爷子开始带着他在医院看诊,从一开始的协助把脉问诊,再和陈老爷子汇报自己的诊断情况,到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开药方,和老爷子辩证治疗方案,只用了短短九个月的时间。
他的悟性,学习能力,甚至记忆力都让一众已经四五十岁的老师兄们都自愧不如。
虽然陈老爷子只让他对一些病情较轻,症状单一明显的病人诊断,但是柳肆臣作为一个六岁小孩的行医能力,还是得到了中医院一众医生同仁们的肯定。
得知陈老爷子收了这么一个天资奇高的小徒弟,他们院长甚至特地批准给他做了个小工牌,供他每周五在医院陪着陈老爷子工作的时候带着。
这个年代还没有专家诊,因此普通人能挂上陈老爷子的号,都是经历了重重困难才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得之不易就会倍加珍惜。
很多病人本来是满怀希望想让陈老爷子给看诊,结果进了办公室外间,却是个还够不到桌子的小孩子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问诊,这让不少人都接受不了。
“哎,我说,我排了三天的队,就是为了陈老爷子来的,我不要你看,你这毛孩子懂什么?”
这种类似的话柳肆臣今天已经是第六次听到了,耳朵都快生茧了。
“大婶您先坐,陈爷爷在里间忙着呢,我先给您把个脉,您放心吧,我看诊是免费的,等会陈爷爷就会叫您的号。”柳肆臣小脸露出灿烂的笑意,可爱的大眼睛扑闪出善良纯真,让人一下就心软了。
“哎,原来是这样?那行,你给我把把,看看你这小医生能看出啥。”刚才还是毛孩子,现在就是小医生了,柳肆臣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堆着假笑。
“大婶您坐好了,衣袖捋上去,手腕搭上来。”柳肆臣老练的动作和认真的神色让大婶一愣,随即规规矩矩坐了下来,随着柳肆臣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得不行。
柳肆臣白嫩的小手搭着大婶粗壮黝黑的手腕,这只手腕是常年劳作的手腕,皮肤粗糙,静脉微凸,骨节粗大。
柳肆臣号脉的时候还时不时会问上一两句,食欲怎么样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哎呦!您看您,舌苔都白啦。平时头晕不晕?晕啊?一天晕几次啊?一天晕三顿啊?您这晕着当饭吃呢?
病人时不时都要被这古灵精怪的小孩给逗得乐一乐,反倒这小孩自从搭上脉小脸就一片严肃,把别人逗得乐了还会发脾气,“号着脉呢,可不行大笑,给我忍着啊。”
等号完脉,小孩还会装模作样地用听诊器听听胸腔,拿了血压计给量个血压,最后完事前还要让人躺着按按肚子,捏捏关节穴位。
最后拿了个单子开始写,一边写还一边下了定论,“我看您心脏恐怕不太好,心悸多长时间了?”
“哎哟,你这小医生还真有两下子,可不是么,最近一个月老是心里慌,有时候还‘嘭嘭’乱跳几次,可把我吓死了,这不会真是心脏病吧?”大婶捂着心口眼泪都急了出来,抓住柳肆臣小手的粗大双手都抖了起来。
“您放松,问题不大,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吧?您更年期到啦,要注意休息,不能熬夜,再这么熬下去可真有心脏病了。”柳肆臣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把写好的药方递给她,努努嘴冲着陈老爷子的办公室里间使了个眼色,正好有个病人从里面出来。
“哎哟,我家小孙子刚出生,这几个月连天连夜睡不了觉,年纪大了,果然熬不得了,哎哟,哎哟。”
“拿着病例和药方进去吧,让陈爷爷再给您好好看看。”柳肆臣摆摆手,催他进去。再冲出来的人点点头,那人也点点头,拿着药方一脸放心地出去了,那要药方上是柳肆臣的字迹,陈老爷子只在下面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柳肆臣也一脸放心地坐下来,他可是盯着呢,要是先前的药方上面被陈老爷子改过了,那他就等着等会下班后的折磨吧,陈老爷子可不是会轻易放过他的一点点失误的。
不仅要对自己的失误说出个一二三,还要把相关有记载的书籍从头到尾看一遍,最后还要从陈老爷子的病例手册中查找类似病例的处理方法背熟,那一查可是就有几十上百个病例啊。
陈老爷子家专门有三间房用来储存陈老爷子经手的代表性病例,包括问诊情况,症状表现,疗程划分,药方细节,以及病人的用药后的症状记录。这些以前都是由陈老爷子亲手整理的,自从柳肆臣来了后,陈老爷子就把每周积累的病例留下来,专门给他整理。
第40章 坐诊2
柳肆臣忙忙碌碌一个上午, 好不容易趁着午休休息会, 正和陈老爷子躲在办公室里休息, 陈老爷子捧了杯参茶,这人参是柳肆臣送的, 十年份的参,也是柳爷爷平日里自己用的年份,老人喝了正好解疲养胃, 润肺护肝,还能有助睡眠。
陈老爷子每隔一两天就用一次, 这大半年下来面色红润了, 气息沉稳了,腰背也有力了, 他是医生, 当然明白这人参的好处, 因此更加满意柳肆臣这个不藏私的小徒弟。
爷俩悠哉悠哉的靠在椅子上放松, 陈老爷子“呲溜”“呲溜”地喝茶,柳肆臣半瘫在大椅子上, 毫无形象地拍拍吃饱的肚子,眯着眼睛打瞌睡。
就在柳肆臣半睡半醒间,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玻璃落地声,巨大的“哗啦”声伴着男人和女人的争吵一下就划破了午后的静谧。柳肆臣被吓醒了, 一脸懵比地看着陈老爷子, “陈爷爷,咋了?”
“外面在吵架呢, 你睡吧,下午还要忙呢。”陈老爷子见怪不怪了。
医院是最能检验人性的地方,这里有众生疾苦的缩影,是生离死别的聚集地,在这里,人性最本质的善与恶都□□裸地暴露出来。无论是富有还是贫苦,无论是高尚还是卑微,医院就如一盏无影灯,能将人们内心的黑暗都照出来,什么都藏不住。
柳肆臣哪能不明白外面的争吵,他静静心本想继续睡,只是随着一对男女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一个孩子的哭喊也逐渐清晰起来。
柳肆臣听着小孩声嘶力竭的哭喊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现在也是有弟弟的人儿了,听着孩子幼嫩凄厉的哭喊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陈爷爷,您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柳肆臣讨好地冲着陈老爷子笑笑,乖巧地伸出小手指指指门。
陈老爷子眯着眼睛,看小孩那没出息的样子咂了咂嘴,“去吧,别闯祸了,不能……”
“不能出医院,一刻钟就回来,我知道啦,您放心吧。”柳肆臣打断陈老爷子的絮絮叨叨,转头开门。
柳肆臣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盯着走廊里的一片狼藉中,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一对男女正指着对方怒骂。
柳肆臣不想去听那些已经称得上是污言秽语的叫骂,他只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女孩已经哭得快要窒息的小脸,小女孩旁边还站了一个男孩,跟顾遥差不多大,抿着唇弯腰想抱起坐在地上的妹妹,但是用了几次力都被耍赖撒泼的妹妹从臂弯里溜出去了。
柳肆臣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牛奶糖,这还是关老爷子给他寄的,他一直没怎么舍得吃,总在口袋里装上一两颗,有时候等被捂得化开了才会剥开一颗解解馋。
柳肆臣慢慢走到兄妹两人旁边,蹲下身将手里的糖剥开塞进了小女孩的嘴里,小女孩带着满脸的泪,惊讶地看着柳肆臣,对被塞进嘴里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等甜味和奶香慢慢散发出来,她才赶紧闭上张开的小嘴,使劲吸溜了一下,愁眉皱眼的小脸立马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你不能给她吃糖,她生病了。”男孩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幕,脸上有些不高兴。
柳肆臣捏捏小女孩的脸颊,笑着说,“我看她脸色红润,哭声中气十足,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又不是医生,你说没生病就没生病?”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开始懂事,眼界逐渐开阔,世界观更加完整,也因此,对柳肆臣这般大的小男孩更加看不上眼。
“你带她去椅子上坐会吧,地上凉。”现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晚上最低温度已经在零度左右,这么小的孩子就坐在地上,时间长了没有病也得折腾出病。
“她是什么病?”男孩趁着妹妹被奶糖安抚了情绪,连忙抱着她坐到走廊上的椅子上,柳肆臣跟着他打听情况。
“不知道,我陪着她去海市还有省城都去过了,我妈我爸天天吵架。”似乎好不容易有个人倾诉,男孩略带苦恼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