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长林听得耐心,在宫酌报出一大堆名字、甚至还对其中情节发表了不下三百字的评述之后,端起手中的水抿了一口,平淡发问:“还要别的什么吗?”
“……”
侦探少年宫酌的高昂兴致一下子被浇灭,肩膀垮下去,隔了好几分钟,才憋出一句:“暂时没有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接下来还有事。”郗长林理着袖口起身,边说边看了一眼贺迟,后者“嗯”了声,立时迈开脚步跟在他后面。
宫酌顿时慌了,夸张地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停下,“有的有的,能帮我叫一只烤羊腿过来吗?我哥拦着我不让吃!”
郗长林弯着眼睛,目光在宫酌那条伤腿上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道:“好啊,多放辣椒孜然是吧?”
宫酌当即一喜,可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笑眯眯的人被贺迟板着一张脸带出了门,紧接着门啪的一声被拍上。
宫小少爷又是一脸无语,一肚子气不知道该往哪撒。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干嘛拦着我答应给他带想吃的东西呢?”郗长林摊开手,一脸无辜地微微仰头看向贺迟,“毕竟吃一顿少一顿。”
贺迟没好气地瞪了这人一眼,“今晚回去就给你改良食谱,廉价垃圾食品少一顿是一顿。”
“哥哥呀,你这是虐待。”郗长林面朝贺迟倒着向前走,弯起的眼睛中透着不满与弱弱的请求。
他故意不注意路,要撞上电梯门了脚步亦丝毫不见减慢,贺迟扫一眼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妖,但还是配合着将这混账的腰搂住,伸手到他后脑勺护了一下。
郗长林眼底笑意甚浓,抬起爪子按住贺迟手臂,软绵绵地开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虐待我了?准我吃廉价又美味的垃圾食品了?”
“想得美。”贺迟在郗长林没有任何多余赘肉的腰上捏了两把,才抬手将电梯按上来。
青年垂下眼眸“哦”了一声,语气低柔,“那晚上不一起吃饭了。”
贺迟轻轻哼笑,不明确回答这个问题,等电梯门开,一拨郗长林肩膀,将人推入内。
“打算一会儿回剧组?”贺迟问。
“不回剧组还能去哪?这可是我的正当职业。”郗长林靠在栏杆上,望着金属壁映出的两道人影,习惯性地弯起唇角。
男人侧目凝视着他:“既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你随时可以换一种。”
“先就这样吧,毕竟这个身份还有点用。”郗长林说得很无所谓,等电梯来到平层,先一步走出去。
这时他“咦”了一声,“你说,这医院是不是有病,VIP通道竟然不能直达地下车库?”
“有个传闻,据说这家医院VIP电梯的一层到负一层之间发生过不少起恶性事件,为了避邪,所以就堵上了。”贺迟轻声解释。
第36章
见回过头来的某人微微翻了下眼皮, 一副颇感无言的模样,贺迟不由一笑, “你经历了这么多, 为什么还是不肯信世界上真有……那种事情存在?”
“因为命运无情、造化弄人,信与不信,没什么区别。”郗长林幽幽开口, 边说,还边抬起手去掐了一把廊边绿植的嫩叶。
两个人穿过中庭, 搭乘另一部电梯下到负一楼车库。
郗长林自己的手机丢在车上没带出来,这会儿手指有些痒, 便不动声色退到贺迟半步之后,趁着车库内光线并不明亮,伸出两根指头, 试图将男人的手机从口袋中夹出来。
他的动作不大,但贺迟感官敏锐, 手机往上滑了毫米距离就察觉到了。不过贺迟垂着的手没去捞郗长林的爪子, 步速也保持了原样, 任这偷偷摸摸做贼的家伙满意达成自己的心愿。
来到车前, 贺迟取出钥匙解锁。
车灯亮起的瞬间,郗长林一把抓住贺迟的手, 将大拇指摁在Home键上解锁屏幕。
“第一次做贼成功, 感想如何?”贺迟垂眸笑望郗长林。
“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吧。”青年把贺迟的手放回该在的位置,低头戳着屏幕,慢吞吞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郗长林在百度上搜索出《黑色羔羊杀人事件》这个漫画的连载平台, 下载APP的过程中,对贺迟说:“医院里人多且杂,偷换药物很方便,是另一个下手的好地方,不过监控盲区少,护士医生巡房等举动都有记录,一旦出了事,根源十分容易寻到,宫酌选择在这里养伤而没有要求回家,的确是个明智的举动。”
贺迟极其自然地接过青年手里的安全带扣,咔哒一声插入凹槽,道:“宫酌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混蛋无脑,他内心敏感多疑,对宫家很多人都不信任。”
“二十多岁恰逢人生转折期的年轻人啊。”郗长林颇为感慨地点了下头,在刚下好的APP众搜到宫酌说的那个漫画,扫了一遍简介开始细看。
这个漫画不长,上个月才完结,因为题材原因人气并不高,是难得的小众精品。
漫画讲述一个“无法将真相说出口”的少年被误会为杀人凶手,遭到社会各方面的压力后不堪负重,以自杀的方式证明清白的故事,处处透着浓重的现实射影,看得人内心压抑。
读完结局,郗长林抬头瞥了眼逐渐暗淡的天光,暗灭手机屏幕后长舒一口气,敛下眼睫,轻声对贺迟道:“宫酌是要告诉我们,他现在无法开口向我们传达他所知晓的那部分讯息。”
“意料之中。”贺迟轻声道,“能对宫酌的车动手脚的必然是宫家的人,这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信赖,否则不会拿到宫酌的车钥匙。”
郗长林:“这样的人想必不多,宫酌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贺迟:“甚至也清楚是谁想杀他灭口。”
郗长林捏了捏眉心,“唔”了一声:“是宫二吧。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太好,又临到制药厂再度出事的关头,宫二的动机很充分。”
贺迟点点头:“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宫酌到底掌握了哪些信息。而他处于监控之下,是保护也是监禁,很难将这些东西传递出来。”
听到这番话,郗长林手顿了顿,旋即偏头看向贺迟,笑意在眸底无声浮现,“贺迟,一听就知道你小时候是那种成绩很好、从不做小抄也不传小抄的人。”
屏幕熄灭的手机在指间来回转动,公路两旁灯次第亮起,不太遥远的光透过雨幕与玻璃折射进来,映在那双漆黑眼眸之中,揉碎成清亮的微屑。
贺迟望进郗长林的眸眼中,意味不明地轻轻一哼:“怎么说?”
“在科技发展起来之后,学生们的生活就苦不堪言了。考室中不仅有监考老师,还会开启监控摄像头与信号屏蔽仪,利用通讯工具作弊的可行性被扼杀,传抄答案作弊的风险加大,不过也就是在此时,传统老套路的优势显露了出来——”
顿过半拍后,郗长林提高音调:
“那就是把答案写在手心上。老师如果发现并走过来,这时候只要涂点口水、往身上一擦,就能够逃过一劫!”
贺迟“哦”了声,“你是想让宫酌这种方法,把东西写在一个能即刻销毁的地方,给我们看。”
郗长林弯起眼睛,伸出爪子在贺迟脑袋上摸了摸:“你终于聪明起来了。”
“他如果在病房中明目张胆地让人准备纸笔写东西,会引起监视者的注意,且纸张不容易藏好。医院里唯一的盲区是卫生间,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上厕所需要人搀扶,洗澡更是不可能自己动手。”贺迟挑眉。
“这就要他自己想办法了。”郗长林耸了耸肩膀,“总不能事事都由我来考虑周全。”
闻言,男人笑了一下:“你说得对,那现在是否该考虑考虑我们的事?”
“我和你有什么事?”郗长林惊奇道。
贺迟哼笑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的,晚饭吃什么。”
郗长林:“……”
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贺迟将车开到了商业街附近,商厦外的巨幅广告仿若从天而下,浸润在微夜的雨中,华光夺目。
“火锅。”青年扫过那片五光十色的招牌,说得斩钉截铁,“还是那种街巷中的老火锅。”
“点鸳鸯锅,我吃红汤你喝清汤?”贺迟翘起唇角,“愿意的话就带你去,我恰好知道哪里的老火锅味道不错。”
“算了吧,咱俩各吃各的,你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是时候学会独立一个人吃饭了。”郗长林望过去的眼神格外嫌弃,抬起手朝贺迟甩了两下,“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车就行,再见了啊。”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贺迟说。
郗长林勾着唇轻声哼出一小段旋律,眼神慢条斯理地从贺迟的脸晃到车窗外不住后退的沿街商铺上。唱完这段,他玩味地开口,尾音带笑,“我记得有些人上午才跟我说,希望我能够让他‘慢慢来’。”
“我倒是想放慢节奏,但某些人的所作所为让我发现,步调太慢很快就会被甩掉。”贺迟的语气意味深长,“毕竟他放飞本性、不再伪装之后,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勾引我。”
“原来是这样啊。”郗长林恍然大悟般点头,随即收敛坐姿,背不再贴着椅背,双手将贺迟的手机推回去,然后交叠着摆在膝盖上,姿势乖巧如幼儿园大班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