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不舒服的大少试图向外靠一靠,又发现自己刚才本就守着床沿睡的,已经退无可退。
“……”
自他被人毒害、母亲又去世时为止,但凡是能保持清醒时应佳逸从来都是一个人睡,他早就不喜欢有人在身侧陪伴的感觉。
再加上他身体本就不爽利,向来都很难入睡,昨夜便几乎睁眼躺了一夜,一夜未眠……
少年于梦中嘤咛了一声,一条胳膊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死死缠住。
他本以为今夜也将是个不眠夜。
但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不知怎么应佳逸居然睡着了,还无梦无醒,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顾言之便醒了过来。
身边空空如也,他竟然不知道大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床上滚了一圈便翻身下了地,顾言之素面散发地推开房门,猜测应佳逸可能去的地方。
时间太早了,都没几个下人在外活动,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来到了院中的小书房,那个应大少曾明令禁止他单独进入的地方。
对于靠近这个地方顾言之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不走进大少的生活,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应佳逸如果这样就想拦住他,简直是异想天开,错误估计他粘人的程度了。
小书房虽然也伫立在大少的院子里,却是个独立的小院儿。院门紧闭,顾言之绕了一圈,发现小院的后门对着一片竹林,门正开着。
清晨的温度还有些低,顾言之站在门口向内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从后门进门院内,而是转而向着竹林走去。
方才那么一张望间,他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
顾言之缓慢地在竹林中穿插行走,早晨的雾尚未散去,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等堪堪可以看见人影的时候他便停住脚步不再靠近,浓雾会遮挡住他的视力,也同样会掩藏他的身形,但既然已经看见人影,再往下走就不美了。
静静地驻足望着,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站着的几条高挑身影。
其中有一位身形瘦弱但个子很高,微微弯着脊背,偶尔还能听见清脆的竹林间传来几声刻意压制、暗哑低沉的咳嗽声。
顾言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应佳逸。
应大少面前还跪着个人,正不住地向他磕头求饶。
顾言之这副身板没有任何武功内力,但所幸四周还算安静,他又站在下风口,还是可以依稀听见远处的动静——
“少爷,他全招了,接下来您看……”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说道。
周围安静了一瞬,四下无声间,只听“刷”的一声鸣响,那身形高挑的男子抽出了旁边大汉随身携带的佩刀,刀尖直对着那求饶之人的脖颈处。
“遗言。”清冷的声音响起,比晨间的露水还要叫人体会到凉意,躲在远处的顾言之不由打了个哆嗦,不得不说,这样的应佳逸与昨天那个明明被自己气得够呛却依旧好脾气的大少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少饶命!大少饶命!”那跪在应佳逸身前的人不住磕头,应佳逸却毫无反应,只重复了一声:“遗言。”
那是最后一声。
紧接着大少手起刀落,竟然一刀就砍下了那人的人头!
鲜血四溅,将晦暗的清晨都染上了一抹血色。
处在下风口的顾言之甚至都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丝血腥气。
但尽管如此,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应佳逸若无其事地将刀归还给自己的下属,又若无其事地接过另一名下属递过来的手帕,将染血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
末了,那条丝帕犹如一条破布般被他丢弃在地上,应佳逸声音平稳而充满凉意地跟身边下属道:“将尸首好好处理了。”
“是。”
顾言之在应佳逸没看到他的时候,先行一步跑出了竹林。
一边跑他还一边想着刚才的场景。
说提刀就提刀、说杀人就杀人的他见过不少,但像应佳逸这样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也会如此狠辣,说实话那冲击感还是挺强的。
原本以为连鸡鸭都不会敢杀的人,忽然就亲手让另外一个人身首异处了,还是一刀下去的结果……也不知道当时近距离在场的那几个手下是什么反应。
不不不,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一个个的都不见任何异状。
但顾言之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应大少绝逼是个被憋得心理扭曲的变态啊!他再次无比肯定了这一点。
一大早头脑还没清醒忽然就见到了杀人场景,还是自己的枕边人动的手,换了一般人恐怕会噩梦连生,受到不小的打击。
但顾言之不是一般人,他只是觉得事实有些冲击而已。
为了不让大少发现,他一路小跑跑回了房间,便踢掉鞋子没事人一样又钻回了被窝里头。
没过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推开了,应佳逸带着一身的露水和雾气走进来,绕过摆放得九转曲折的屏风,直奔顾言之而来。
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目闭合,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应佳逸低头看了眼少年沾满泥土草屑的鞋子,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醒了便别装了,我们谈谈。”
顾言之只好认命地睁开眼睛。
第49章 病态的老攻07
隆宁镇是个不大的小镇, 但是南靠港口,北接通往京城的官道, 所以却很是繁华。
小镇当中存在着几家自开朝时起已经盘踞了数百年的势力,他们早已在这里深深扎根, 不可撼动,其中以应家为最。
基于这样的前提,应家少爷即便在官府的人面前亲手杀了个人, 也会被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因此顾言之觉得现如今大少这里里外外透着的寒气,应该不是因为被自己看见他杀人的画面想要继续灭口而散发出来的。
所以他想干嘛?
满脑子疑问地从床上坐起,之前他还满以为以大少的闷骚狠辣性格, 就算知道自己看见了早晨的那一幕也不会立即过来追究。
他应该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继续不断地观察自己,这才像是个心理变态的人会做的事。
但现在大少竟然要跟他谈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顾言之还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过不得不说,应大少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还真激起了他的几分好奇。
他盘膝坐在床上,抓了抓滚了一夜早就松散开来的头发。
应佳逸开口:“你去竹林做什么?”
“去找你呀。”顾言之言真意切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少不在,就一直在院内找你,直到在竹林当中看见大少你……”
应佳逸周身寒意更甚,目光死死地钉在顾言之的脸上,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性, 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没在看。
“你不该去那。”应佳逸说。
他说着,缓缓伸出手,试图去摸少年稚嫩的脸蛋。
顾言之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指甲修剪的很是平滑规整,指尖素白没有污渍,也没有丝毫血腥气,大少应该是在进来前已经将手仔仔细细洗过了,仔细看,原来还换了身衣服。
个死洁癖,这么爱干净还能做出拿刀削飞人头的事,果然是变态!
这么稍微吐槽了一下,戏精顾言之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少年该有的反应——他稍微缩瑟了一下。
然后换来的就是应佳逸的手忽然停住,终究没有摸上他的脸。
放下那只手,应大少微微挑唇,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说:“你现在是怕我了吗?”
“……我没啊。”顾言之实话实说,他是真不怕,他要是怕也不会毫无防备地在大少身边睡着,走哪儿都吃嘛嘛香了。
“那你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应佳鹏么?”
“哈!”
少年瞪大了眼睛,芯子顾言之终于摸清了应佳逸整这么一出的用意。
合着他平时表现的与世无争的样子都是在藏拙,而自己方才无疑是见到了大少最真实的那一面,他是在怕自己将这事儿告诉应佳鹏。
所以说来说去,大少还是没信他。
顾言之不乐意了,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站在地上跟应佳逸对视,既愤怒又伤心地说道:“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属于少年独有的尖利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开来,顾言之用的是喊的:“我说过我不喜欢二少,我只认你当相公!我怎么可能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好!你不是不相信我吗!那我可以发誓,这辈子如果做了什么背弃大少的事,我天打五雷轰,不得……”
后面的话没说完,应佳逸已经抬手捂上了他的嘴。
被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隔得脸生疼,顾言之的演技依旧在线,仍瞪大眼睛气喘呼呼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委屈。
应佳逸似乎堪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入目全是少年被气得绯红的眼角,不由得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落下时握掌成拳。
其实这些年他跟应佳鹏虽没有明争,却一直都在暗斗,他倒真不怕少年将早上的事传出去。
至于方才为何会那样愤怒……
大少因为刚刚少年即将起下的重誓而陷入惊慌的眼眸忽然一沉,再抬眼时应佳逸的目光又是冷淡而凌厉的,犹如数九寒天的狂风一般,甫一接触皮肤便刮得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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