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爻抬头看去,是迎风而立气宇轩昂的沈昱骁,心中感叹男主就是男主, 往熙熙攘攘的人堆里一站, 也不会被埋没。
谢爻走近与他寒暄了几句, 感觉身侧陌生的目光更加锐利, 蹙眉喃喃道:“今儿不知怎的,周遭氛围诡异得很。”
沈昱骁撇了撇嘴,笑得讳莫如深:“昨夜长乐使在谢前辈屋中过夜之事, 今早都传遍了。”
谢爻脚底一滑,堪堪一笑:“砚儿孝顺,昨夜就来看我啦。”
“是,阿砚他对谢前辈确实孝顺。”被沈昱骁那双漆黑的眼珠子一瞧,谢爻莫名有些发毛,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还有半个时辰,聚仙堂的讲经会就要开始了,人渐渐多了起来,谢爻倒不急,横竖都得等,索性慢悠悠的逛逛晒晒冬阳,可人多确实有些讨厌。
“谢前辈若无同行之人,晚辈愿意作陪。”沈昱骁走在谢爻身侧,笑眯眯的表达立场。
被挂哔男主如此殷勤对待,谢爻有些害怕,却也做出从容的长辈之姿,嘴角抽了抽:“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心中揣测,沈昱骁如今这般缠着自己,怕是想借此接近地位灵力远在他之上的谢砚。
沈昱骁笑:“前辈可有看中的仙器?”
海市上所谓的仙器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儿,摆摊的多是修为低微的散修少年,众人也就图个乐子,结交道友,意并不在做买卖。
谢爻迟疑片刻,摇头:“方才没仔细看……”
可沈昱骁并没认真听完他的话,径自走到一旁的小摊上,拿起一块碧玉石,饶有兴味的把玩着。
“沈道长,这块鲛玉出自东极血鲛,您若瞧得上我送您。”摆摊的少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很面生,多半是没混出名头的散修。
所谓鲛玉,就是鲛人的鲛丹,通透澄澈,能为修者净化灵力。
沈昱骁莞尔,倒是不客气:“那就多谢了,前辈,我瞧这块鲛玉很适合你。”
谢爻怔了怔,没想到沈昱骁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正欲开口推辞,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位小道长,我也很喜欢这块鲛玉,能送我么?”
说话之人生得极俊美,只是细眉细眼添上几分阴沉锐利之色,让人不敢亲近。
此人正是宋以尘,谢爻的小舅子之一。
“宋公子,别来无恙。”谢爻为了缓解尴尬,主动招呼。
宋以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颔首,淡淡开口:“九爷,许久不见了。”
宋家人不知是什么癖好,从来都是九爷九爷的叫,都不喊他一声姐夫,虽然他也只是名义上的……
“宋道长,这……我……”闻言,那位摊主小哥十分为难,一边是朝歌岛未来家主沈昱骁,一边是宋家二公子宋以尘,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这鲛玉,我要了。”宋以尘言简意赅,他傲慢惯了的人,毫无纠结之色。
沈昱骁轻轻一笑:“宋二公子,久仰大名,这两日多谢款待,只不过这鲛玉是沈某先瞧上的,宋二公子这般夺人所爱,不妥罢?”
宋以尘这张脸几乎是不会笑的:“沈公子想用它送人,但也说不好对方是不是喜欢这鲛玉,怎么能说我是夺人所爱呢,谢九爷,你说是不是?”
谢爻扶额,这话他没法接,是道送命题。
沈昱骁哂笑:“宋二公子,你这般为难谢前辈,他如何回答你。”
“沈公子,九爷乃我姐姐的夫君,你当街送他礼物,合适么?”宋以尘微微挑眉,眼中攻击之色尽显。
承受着四面八方好奇窥探的目光,谢爻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这太尴尬了,本来送鲛玉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他这个小舅子一说,就好似沈昱骁图谋不轨似的。
“宋二公子,你这话就不合适了,我与谢前辈清清白白,你诬蔑我无所谓,扯上前辈就很过分了。”沈昱骁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语气里已隐含愤怒之意。
虽然尴尬,不过沈昱骁一直为自己说话,谢爻心中还是暖的,只不过,如果此时发生在砚儿身上……他大抵会更沉得住气些。
谢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会不自觉的拿砚儿同旁人比较,比着比着,任何人都比不上砚儿……
所谓的自家的孩子最好,没救了。
谢爻看局面僵持不下,十分为难的朝沈昱骁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沈公子,算了,多谢你的心意,我与晚辈争一块鲛玉,传出去总不大好。”
谢爻将话往自己身上引,这两人他谁都不想得罪。
沈昱骁沉吟片刻,压下了心口的气,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是晚辈糊涂了。”
“小道长,你不用为难了,这鲛玉给宋二公子罢。”他是真心心疼这摆摊的小散修,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三大世家,怪可怜的。
道长小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颤抖:“多谢九爷。”感激得都快要跪下了……
宋以尘领了玉,握在手中把玩,对谢爻颔首:“让九爷割爱相送,多谢了。”
“哪里……”谢爻面上有些讪讪的,仍是尴尬未定。
他心中揣测,这姐控宋以尘定是对他娶了宋以洛怀恨在心呢……
经过这一番波折,众人面上淡定心中却诧异,原来这谢九爷不仅和长乐使关系不一般,和沈公子交情也一言难尽……
眼见讲经会就要开始了,谢爻沈昱骁随着人群朝聚仙堂走去,承受着四面八方窥探的目光。
瞧着瞧着,谢爻也适应了,就当是走在挂哔男主身边光环太甚,自己亮了。
“前辈,你这个小舅子脾气品性都有些……一言难尽呢。”沈昱骁压低声音在谢爻耳边道。
谢爻干干一笑:“他年纪尚小,不够沉稳。”
闻言,沈昱骁扬起唇角:“果然,前辈很宠小辈。”
呵呵。
进入聚仙堂,室内已熙熙攘攘堆满了人,他们这种名门世家子弟,自然是坐上席,谢爻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定,沈昱骁也很自然的凑到他身边。
谢砚与宋家家主坐在最上席,堂中状况一目了然,他的视线停在九叔身上片刻,沉冷似冰窟,转瞬又淡淡移开。
讲经会长达六个时辰,讲得都是些枯燥的理论,每个人面前只摆了一盏清茶,不到一个时辰,谢爻便犯困了,眼皮不住的打架,很煎熬。
“前辈,昨夜没歇好罢?”沈昱骁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低低笑道。
谢爻蓦地睁开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哈哈,淡淡摇头:“是这讲经会太煎熬了……”
沈昱骁瞧他一双水光涟涟的桃花眼勉强睁着,一脸倦容,笑了:“前辈若是有时间,等讲经会结束了,同晚辈去长乐城逛一逛罢,不知前辈尝过长乐坊的天在水没有?”
谢爻正欲回答,讲经声截然而止,长乐使敲击灵磬,冷着声宣布中场休息,众人皆有些诧异,从未听说过讲经会有中场休息一说。
“前辈,怎样?”彼此的谈话被打断,沈昱骁继续追问。
“九叔,沈兄,今夜长乐宫内备了宴席,两位务必要出席。”谢砚不知何时移到了他俩近前,依旧清冷着脸,狭长的眸子却不似往日那般风平浪静。
谢爻将这一丝波澜理解为,两男主久别重逢心绪难平,沉稳内敛如谢砚都来不及掩饰情绪。
“阿砚,别来无恙。”沈昱骁颔首示礼,众人都唤谢砚一声长乐使,只有他敢玩特殊。
谢砚同样颔首:“沈兄,这段时日你对九叔的照料,我,记着。”
“阿砚真是,越来越客气了。”沈昱骁扯了扯嘴角,笑得一言难尽。
谢爻站在一旁有些懵,为何两大男主久别重逢,剑拔弩张的诡异氛围不说,一见面话题就围着自己转瞎扯什么淡……
谢砚不置可否,冷着脸转向谢爻:“九叔若乏了,同我去东席,那里有褥子。”
“东席?不合适罢?”东席,是宋家人自己的席位,有帘帐遮掩,酒水茶点,要想打盹儿,自然不必忌讳。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字一字道:“我婶婶正是宋家大小姐,九叔去东席,再适合不过。”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宋以尘宋以邈那些个小舅子也在东席,谢爻与他们并不对付……
“就如此说定了。”谢砚淡淡道,不容置疑,这就领九叔去了东席。
“……”沈昱骁独自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谢爻这回发觉自己错了,昨夜与谢砚单独相处,认为他与半年前没甚差别,可如今在人前,谢砚冷血铁面的模样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终究变了许多。
离了外人,谢砚身上的气场瞬息变了,他放柔声音:“九叔,昨夜是我打扰了你歇息。”
谢爻莞尔:“没有,倒是昨夜难得睡踏实了。”
他自以为不过是安慰的话,却不晓得对方因此心思百转。
“那,今夜侄儿还过去。”
“……不嫌折腾的话,随你。”
“九叔,你若喜欢鲛玉的话,”狭长的眸子闪过一簇淡蓝的火焰,明明灭灭,瞧得谢爻心中咯噔一跳:“我明日便送一车给你。”
“哈???”谢爻许久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