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南道:“我所修炼功法名叫《尘世曲》,亦即以曲音御行法门,以达到攻击或防御的目的。能够回溯记忆的法门也是其中之一,我将以真元催动笛音,唤起深藏在你脑海中的过往记忆。而你所见所想,任何人都见不到。”
他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伤害,回溯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你过去所发生种种,对你会有何种影响,我也无法确定。所以是否要用这种方法,你自行决定便是。”
听到他的解释,展初晓大概明白,这应该是一种类似幻术的方式,当下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愿意一试。”
这个答案在另外两人的意料之中,莫西南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坐下,放松心神听我一曲。”
待展初晓依言坐下后,他横笛于唇边,微阖双眼,呜咽的笛音随之响起。
他所吹奏的这一曲名唤《灯月交辉》,属惑心之章,曲子虽平和昳丽,却隐含躁动之意,在真元的作用下施展出来,极易引发聆听之人的心魔。
所以这一招的功效与他之前所说大相径庭,所引发的只是人心底最深的执念所酿造的心魔幻境而已。事实上,能够让人回溯过去这种能力,这个世界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拥有,莫西南也只是借由此曲做个引子罢了。
呜呜咽咽的曲声很快就将展初晓带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当中,让她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又是所为何来。
正自迷茫,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凌乱的场景碎片,不等她细看,已置身于一处熟悉的院落当中。眼前赫然便是记忆中童年时期她的院落,而一个扎着总角、身穿淡黄色衣衫的孩童正蹲在树下,聚精会神地数着树根处爬来爬去的蚂蚁。
这是展初晓年幼之时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所以她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童正是幼年时期的自己。那时的她被全家人无视,正是最孤单寂寞的年龄,父母兄长都不在身边,也只能独自一人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此时再见到过去的这一幕,展初晓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她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经历过的事情只要用心去记,就很少会忘掉。若是她没弄错,这一天正是田宁心将凤雪表姐接回来的那一日。
也正是在那一天,兄长将她推入泥水中,她身上这件童年时最喜欢的衣裳就此报废,两人的关系也随之越发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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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展初晓神色舒展,莫西南知道她已经进入幻境当中,吹奏出的笛音不变,维持着用示、中、环三指按动音符的同时,小指已悄然勾动时空之力。
眼前景色瞬间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隶属时空刻录下的痕迹。那些线条乱中有序地缠绕在展初晓身周,部分与一旁的宫译有所缠绕,更多的则延伸向外,绵延入不知名的深处。
这些就是属于展初晓的因果线。如此多的线条,足见眼前这人与这个世界联系之深。他轻轻拨动那些线条,让它们逸散出的残影洒落在展初晓的身上,这些将会让展初晓亲眼“瞧”见过往发生的种种,绝不打丝毫折扣。
做着这一切的同时,莫西南还发现,展初晓身上有着为数不少的、隐约泛着紫色光芒的线条,这种紫色线条越多,意味着这个人的气运越好——展初晓身上有如此多的紫气,显然也是颇受这个世界的法则所眷顾的人。
念及此,他的视线向旁微微一扫,果然瞧见一旁的宫译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紫色的因果线,这就是他身为气运之子的证明。
在心中微微一哂,莫西南正要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宫译身上一缕紫色的线条正逐渐淡去,几个眨眼的功夫,那缕线条便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有人获取了本该属于宫译的气运?!
那缕紫色的线条并不起眼,隐藏在重重紫色当中,本该不易被人发现。然而这一幕偏偏被莫西南瞧见了,作为时空管理者,他对于时空之中与秩序有关的事情最为敏感。气运被夺取这种事,可大可小,而刚刚那一幕,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示指=食指,中指,环指=无名指。
担心有亲觉得是虫子,标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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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抓一下虫
第二十三章 生死之旅18
这一分神,莫西南吹奏出的曲音便乱了个调子。总算他及时反应过来,将吹错的音调回归正轨,专心应对眼前之事。
至于宫译的气运流失,不是一次两次便能够定下来的,他还得多观察一下才行。
因为使用时空之力,转换到如今这个查看因果线的模式,莫西南并未发现,随着他轻轻拨弄,一旁的宫译眸中隐约闪现出某种奇特的光芒,神色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幻莫测起来。
他眸色深沉地看着正专心吹奏的青年,面上神色最终归于平静。
莫西南这一吹奏,便是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中天,展初晓才有了清醒的迹象。见状莫西南停止了继续吹奏,看着面前之人睫毛颤了颤,而后睁开眼,眼中情绪万千,最终尽数化作虚无。
片刻后展初晓彻底清醒,站起身来第一件事便是向着莫西南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她的神色平静淡然,显然已有所悟,眼中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烦劳您与师父再等半日,让我处理完家事后,能心无旁骛离开。”
莫西南颔首道:“请便。”言罢就见对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态度果决,显然对如何去做早有决断。
她这幅模样让宫译也有些动容:“看样子她在回忆当中已有所悟。”
“那是必然的。”莫西南微微翘起嘴角,“你我作为旁观者,不过与那展誉数面之缘,就能看出他心思绝非展初晓所原本所以为那般卑劣,若非奸人蒙蔽,以你徒弟的聪慧程度,想必早就有所发现了。”
闻言宫译挑了挑眉:“奸人?你是说那位姓田的姑娘?”
莫西南意味深长地嗤笑一声:“他的身份,怕是比你我想象中还复杂。”
宫译对此兴趣不大,无论展初晓与展誉之间是继续误会下去,还是解开误会,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要对方能静下心修炼,就算不枉他们一番师徒之缘了。
比起这一点,宫译对眼前这个人更加感兴趣。眼前这个“秋声”所表现出的种种,无不让他兴味盎然。方才这人说这曲子对他并无作用,然而就在刚才,他分明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浑浑噩噩的记忆似乎被什么触动一般,有隐约的画面曾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他在面对“秋声”时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所以究竟是笛音带来的效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时半刻之间他还无法弄清楚。
但有一点,宫译却是能确定的:只要他牢牢抓住眼前这个人,他的记忆迟早会恢复。而且他有预感,自己的失忆,说不准也与面前这人有关。
不过这人对他的过去如此讳莫如深,说不准当中还有什么隐情。宫译并不打算逼迫对方,与其不顾一切的追根究底,他更加希望对方能够心甘情愿将他所知告知给他。
发现宫译不再多言,莫西南反而有些诧异了。以他对宫译的了解,这人向来对记忆十分执着,之前还对他刚才那番话有所质疑。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怎么却又闭口不谈了?
宫译仿佛没注意到他那个眼神,径自飘回屋中:“既然明日便能离开,你我也该做些准备了,也省的明日出门手忙脚乱。”
莫西南顿时扬起眉:“准备?”他打量了对方佯装镇定的背影一眼,毫不客气奚落道:“你一个游魂,哪儿有什么要准备的?”
宫译即将穿门而过的背影顿时一僵,皱起眉头转身:“是元神!不是游魂!”
“哦,有什么区别?”莫西南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之意。
见他如此,宫译哪儿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人耍了?无语片刻自己先绷不住笑了起来。他无奈摇摇头:“自然不是收拾行囊那种准备,而是另外一件——初晓先前曾说让我帮她一个忙,现在时机正好。”
莫西南有些诧异,却也算不上意外。展初晓之前坚持要回家,会另有打算也是理所当然。他点了点头,正要接话,又听眼前之人道:
“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什么?”莫西南茫然地看着对方,就见那个向来以一本正经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忽然对着他眨了眨眼,露出个很是促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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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初晓离开莫西南所在的小院后,便一路向着展誉所住的西苑而去。
刚刚她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几乎回顾了自己从小到大种种经历,当年不觉如何,甚至因为记忆的模糊与美化,越发加深了多年而来的错误认知。
如今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重新去看,才发现过往自己究竟被这些刻板印象误导了多少年,也……误会了多少年。
秋大人之前说得对,她一直没弄清楚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当年她还是幼童,虽然自小聪慧,但毕竟阅历有限。初遇田凤雪时,自然便被对方所展现出的亲和与温柔所迷惑。而兄长性子冷肃,两人之间年龄又相差十年,交流更是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