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想了一下,这人在卖胭脂这倒是不可能,如果她们是藏起来还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味道不会如此单一,没有哪个卖胭脂的只卖一种,就是街边的小贩都不会。所以还是买来自己用,并且,要不是身上胭脂水粉用的重,那就是放进了很多相同的胭脂堆里,才能这么长时间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只是淡了许多。
这样一想,一般农户家不会有心思整日上妆,而且也不会用太多的胭脂。
姜越沉吟一下告诉清湛,“你先从大户开始查,然后再查买了的小户人家。”
“是。”清湛拿过请帖问道:“那……公子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呢?”姜越摸了一下断指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湛,“这妙事楼倒是有点意思。”他这边刚开始找对方,对方就自己送上门来,显然已经是知道他找他们的原因,并主动的赶在他动手前自己过来,有些想要证明自己并不心虚,与他现在在查的事情没关系的表现手法。
找他过去之后想做什么?
只是想证明自己吗?
见到他之后这个妙事楼的楼主又会说什么?
姜越很好奇,他在收到信件的第二日出门了,坐着一顶小轿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清湛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打开,一位老人出现在门后,见他们来了朝他们行了个礼,打开了门请他们入内。
姜越跨过门槛,院里房檐下看到了一位坐在摇椅上的黑衣男子,他带着白色的面具,慵懒地仰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头如上好丝绸般的青丝披散着,露出的脖颈白皙的如美玉一般,明明没露脸,却只凭着那几点就让人觉得这人应该长得很好看。
他看上去竟是有几分眼熟。
姜越打量了他几眼,站在原地朝着他喊了一声:“你就是妙事楼的楼主?”
那人听见声音睁开一只眼睛,歪着脑袋懒洋洋地说:“过来了。”
他既没有先回答姜越的问题,也没有与姜越客气,只是用他沙哑的声音与姜越打了个招呼。态度熟悉的像姜越是他的熟人,像他们已经相熟到不用见外,也不用互相介绍就明白彼此是谁。
不止是身影,他的声音也好熟悉,沙哑的让人觉得吐字都很艰难的感觉,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有过。
姜越眯起眼睛,在他说话之后人倒是比刚才自在了些,他直接走了过去,也不去先挑破,“阁下竟然找我来,想必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又想要从阁下这里听到什么。”
“坐下说。”那人点了点身旁的小板凳,也不去想自己现在的举动会不会特别失礼于人。
对方让他坐在矮凳上,他就坐在矮凳上。姜越在清湛的瞪视中坐了下去,一点也没觉得被人冒犯。
“说吧!”他坐好了后朝着对方额首示意,抬头仰望着对方。
那人坐直了一些,一只手支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向右侧歪着身体,“你想听什么,你说,我看看我都知道什么,又想回答什么。”
“放肆!”清湛怒喝一声,将手放在了佩剑上,如果姜越不出声制止,他下一刻就会拔剑。
“退下。”姜越轻声让他下去,口气到是很好。说完清湛他将脖子往前伸去,问道:“你让我说,可我怎么知道,我问了,你又能不能帮我解惑,若是不能,我非但白说了,还告诉你我在找什么。到时候万一哪家与你有些关系,你跟对方讲了我怎么办?”
那人也学姜越,他弯下腰,将脖子往下伸去,离姜越近了一些后说:“我既然找你来,既然愿意暴露在你面前,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表明了我的态度。你现在在查的事情如果只靠你手下的人,能查出多少又需要一些时间是个问题。毕竟,大夫这些年一直未曾上心过除了朝廷外的事物,大夫的人,大夫大多数的情报都是与朝廷有关的信息,江湖上的事情掌控的有些薄弱。而我们,朝堂上的可能不太了解,不如大夫知道的多,但我们是江湖人,江湖上的事情的没有我们妙事楼不知道的。所以你问吧!”
姜越往后退了一些,“你既然找我就是已经知道我在找什么,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开口?”
那人轻笑一声,“有两个原因,一个敷衍的,一个不敷衍的,你想听哪个?”
“当然是不敷衍的。”
“不敷衍的是,我想听你问我。”那人面具下的眼睛很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着明显的笑意,似乎荡漾着一汪春水,温柔的存在着一些易懂的情绪。
至于是什么情绪?——姜越看得懂,却不懂如何面对这样的眼神。
他有些不适应的移开了目光。
那人却还在说:“我想听你为难的向我求助,我想惹你与我多说些话,我想成为你口中有用的人,让你多看看我,马车上也给我留个位置。”
姜越不自在地握紧了拳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个理由可以吗?”他伸出手接住即将要落在姜越身体上的落叶,抬头看了一眼院内的大树,拉过姜越的手,将叶子放在姜越的手中。
“喏,送你了。”
姜越手指动了一下,手掌心的落叶毫无重量,却又存在感强烈的让他忽视不得。他垂下眼帘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把落叶当礼物送人的。”
那人躺了回去,一边晃着椅子,一边说:“第一次也就是说没有人这么对你做过,那我这也算是特别的。至于为何要送,毕竟这也算你与妙事楼楼主的第一次见面,我总不能空着手面对你是不是。”
姜越想起了空着手拜访的自己,被噎住了。……这难不成是在指责他空手进来?
那人不知他心思,还在说:“你别看轻这叶子,怎么说这树是我亲手照料的,一日一日的累积下来不知费了我多少心思,又倾注了我多少感情。妙事楼楼主亲手养了许久的心血,这样的礼物你就算去市面上重金去寻,也寻不到。”
哦。
姜越忍住回怼的心,他收起手中的落叶,“确实寻不到,估计也没有人会去寻找。礼物我就收下了,多谢阁下抬爱。”
“好说,不过我都将礼物给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送我一些见面礼。”那人倒是没有自觉,居然抬手指了一下清湛,“你问问他身上的玉佩还在不在,就把那块玉送我就行。”
姜越立刻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是那日象征信任被清湛来拿讽刺他的玉佩。
他还记得,还介怀的想要要走。
“将送给过别人的礼物在送给阁下多不好。”姜越弯腰捡起地上的落叶,“金银玉器太过俗气,阁下送我的礼物虽是出奇但也是很有心意,那我也不能失礼,也要同样还给阁下这般有心意的礼物。”他将树叶放在对方的怀中,叶子往下滑去,落在那人腿上。
姜越振振有词道:“阁下也可以去寻,伺成大夫拿过的树叶在市面上也是找不到的。”
见他这样的举动那人笑了起来,他捡起了姜越给的树叶,毫不在意地说:“我们的礼物倒是很相配。”
姜越点了点头,不在与对方绕圈子,他直接进入正题问着对方,“那么,礼物阁下也收了,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我想问问阁下一些事情。”
“你说。”他这次没在打断他。
姜越说:“我想问问阁下,妙事楼的半醉生现在可用了?用在何处?”
“我想问问阁下,南阳哀家、江北沈家、落地陈家、远淮宁家、渠荷的情况,也想问问阁下,对他们手中握着的半醉生知道多少。还有……”
姜越将他想问,让清湛去查的都问了出来,他说了有一阵子,对方也不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话。
“……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那人听他说完点了点头,之前散漫的态度在姜越的提问中越来越严肃,到最后姜越说完时,他沉吟片刻,像是在考虑怎么说。
姜越等了又等,才见他一本正经的开口。
“大夫你……”
“什么?”
“吃饭了吗?”
——他问了一件与刚才的话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姜越一愣,上下接不上,这毫无关系的内容说得暂时失去了言语能力,他缓了一下,说:“吃过了。”
这人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那么……”
姜越眨了一眼,期待着他的回答,却不料这人又说。
“大夫,你吃过饭了吗?”
他又重复的问了姜越一遍他问过的内容,看来是对姜越刚从的回答并不满意。
姜越看了他两眼,这次回答说:“我没吃。”
这人哦了一声,说:“其实,我也没吃。”
“……”
然后呢?
你想表达什么?
姜越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并没有接茬。
他见姜越不吭声,含蓄而委婉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大夫是个很通透的人。”
被指为人不机灵,没自觉的姜越沉住气,沉着声说:“……我只想问你问题。”
“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问我,就需要学会讨人喜欢,我才能愿意说些你想听的好听话。要不然你就用暴/力逼/迫我,不过先说好。”那人突然起身,白皙修长的手有力的抓住姜越的后颈,往前一拉,一双美目危险的眯起,“你要想好,你身边谁能打得过我,到时候动起手,刀剑无眼的,我就是宰了一两个不顺眼的,你也怨不得我。”他说完将目光放在清湛身上,“到时候你也别闹,我取代他们的存在就是了,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