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老出现在柏成君的身后,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肚子上,眨了一下眼睛。
姜越会意,估计药老对柏成君说谎了,他改了他下的毒的作用,一下子给说成他给柏成君下了不/孕不/育的药了。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当时只要说没有问题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扯出他的药盒?
“也还真是难为你了,都是从哪里得到的方子,要不是有药老在,宫里那群饭桶还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柏成君黑着脸,一脚踹开了身旁的椅子。
这种儿子害爹没有孩子的做法,委实也是让人气得打他一顿都是正常。
姜越跪在地上脑子转的倒是很快,决定把这事甩锅给了姜妍,姜妍也有立场不想让柏成君有女儿,至于真实性的问题姜越并不关心。至于柏成君的子嗣问题,要说起来也是这个让人起疑的事情。柏成君之前有过二子,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按照他那个受宠程度,之后要不是女帝不想生他的孩子,要不就是他的身体有些问题,也许真的可能是被人下过什么药,才会导致后期没有孩子。
按照这个想法来看,这件事情还是女帝下手的可能性大,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姜家的皇女出世。
柏成君背着手,努力的压制住了怒火。出乎姜越意料的是他居然不问姜越为什么给他下这个药,只对着姜越说:“滚出宫去!暂时别让我见到你。”
姜越从地上起来,药老对着柏成君说:“君殿消消气,先说说小殿下吧!”他走到姜越的面前把盒子捡起来,将药丸放进去交还给姜越,“大夫,给。”
姜越接下药盒,他将盒子交给姜越的时候用盒子的一角划了一下姜越的手,道:“君殿的身体除了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情况,这点请相信我的诊断不用质疑。”他转过身,“而小殿下中了半醉生,下药的一定是手中有这个药的。而据草民的了解,半醉生在江湖中只有南阳哀家、江北沈家、落地陈家、远淮宁家、妙事楼和渠荷手中有握。至于草民为何知道,说来实在惭愧,这半醉生是草民的师兄所制,当时只做了这六瓶,流入都是师兄晓得并跟我说过的,所以草民有所了解。”
“不过君殿不是江湖人应该不知道,我刚刚所说的前几家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世家,君殿想查是谁害的小殿下很简单。不过这妙事楼和渠荷这就是个问题了。渠荷向来不为外人所知,妙事楼又行踪成谜……不过说来有趣,草民倒是有幸见过渠荷的主人,他当年中了寒毒空染,来草民这里求医,虽然那时候他带着面具,不过草民倒是知道他的手臂有龙荷暗纹……”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柏成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世间这般大,我难道还能挨个找人看看手臂上有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姜越,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越捧着盒子说:“这就离去,只不过刚才有话想跟君殿说才没有离开。”其实是没有什么话的,他只是在听药老说给他的话,但不能这么回答柏成君,只好扯了一下。
“你要说什么?”
姜越将注意力从药老身上移开,故意道:“我想问一下君殿,在我离去的这段时间可曾……”他说道这里咽下了后半句话,抬头看了一眼备受呵护的白子容,低着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往前走去,不再提刚才的话语。
“没事了,谢君殿不罚之举。”
柏成君看他这个的样子,听他这么说,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沉默的应对着姜越,直到姜越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的嘴唇动了动,“你和你母亲都知道,怎么让我舍不得是不是。”
姜越停下脚步挑了一下眉。
“你从小就是个野心大的,看得远,想得多,跟你母亲一样。你们是那么的相像,可你们都从来没想过,你们能力能不能承受你们的野心。你要记得,你现在嫁入了宁王府,就算是出自姜家,姜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对你,你要是有些不好的地方让姐姐不满意,后果你要自己想清楚。”柏成君刻意的说着这些话语,在敲打着姜越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乱,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在今后收收心,安分点。你对我下手,我是不忍心动你,可我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白来的,我不算个好人,可不想对你做坏人。姜越,你给我记住别过线了,那道界线是你碰不得的。”
姜越还没说来得及回答什么就又被药老打断,“君殿真是疼爱大夫啊……”他似乎在感叹着柏成君包容姜越给他下药的举动,“不过也是,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如此,就算自己受到损害,也还是想要护住自己的家人……说来我已经这个年纪了,直到今日依旧是孑然一身,连个徒弟都没有,也不知道我死之后谁能继承我的医术……若是我还有一个亲人,一个弟子,我肯定也是如君殿这般,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常安就好。我死也值了。”他说到这里眼中起了一层雾气,又很快的被他压制下去。
姜越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也知道了一件事情。——药老活不了了。而他也会替姜越处理好姜越担心的隐患,只求常归安好,活下去,继承绝涯药谷。
柏成君眯起眼睛,他对着药老道:“你这个人,话倒是挺多。”
“年纪大了难免唠叨,君殿莫气。”药老连忙摆手。
姜越抬起脚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在头走之前像是在认可老人的说法,也好像是并不走心,只是随意的点了两下头,就消失在了老人的眼中,离开了柏成君的宫殿。
药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从他刚才点头答应的动作中彻底的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不安。
他站在这座宫墙里,心里的大石已放下,不在紧张后心里反而有些空荡荡的。
那孩子家中出事的时候他无力拯救,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们一家被囚车带走,最后只能穿着破烂的鞋跟都跟不上,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盛夏的时候看着那孩子出生,又在深秋送走了他们一家,他在当年恨过自己只是个医者,现在又如此庆幸着自己此时是个医者。
常归是个罪犯,现在的他只能活在姜越的保护下,所以自己只能选择保住姜越,才能让常归继续活下去。
他没有按照那个人的安排所说,在那一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姜越离开皇宫后他的命运。
他并不恐惧,只不过担心着姜越能不能听懂他刚才的暗示。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柏成君,又想起了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子。
——这里的问题太多了,多得他冒着即使被听出来的风险也不得不再三提醒着姜越。
而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么一点点的事情。
他拿起遗落下来的药丸,小孩年幼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让他眼底发热的温度,灼伤了自己。
“就算他又脏又臭也不许你们说。”
“他是我爷爷,我喜欢就好。”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份糕点给你吃。”
“要下雨了,你别走了,回去吧……你救不了我们的。”
他闭上眼睛,将那粒药丸放进口中咽下。
——本想还能再见,结果还是不能相见。
第64章 第二个世界/伺成大夫
黑色的鞋子踏在青灰色的石板上, 绣着暗纹的下摆随着前行的步子摆动。姜越捧着盒子在宫门前的夹道中行走,他的步伐很稳, 脸上的神情平静的瞧上去丝毫不像是刚在殿中经历过危机,也像是被柏成君警告训斥的人并不是他,他只不过一如往常的进宫、出来,手中捧着的也不是毒/药,而是赏赐。来自于柏成君的赏赐。
面前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长的让人疲惫的路,高的让人感到自己有多渺小的宫墙,与外边平常的景色成为明显对比,一方充满威严, 一方轻松自在。他穿着一身深红色衣的衣袍, 手捧红木盒,从渐渐打开的缝隙中看到了宫外等候的马车,与车旁边的白筱筝。
很意外的, 她从宫内出去那么久竟然还没离去, 而是在等着姜越,不像平时抓到机会就躲姜越躲得远远的。
姜越在门内站一会儿方才走出皇宫, 清湛一看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当时脸色就变了, 他在看到药老的时候就意识到坏事了, 可惜并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忍着、等着、看药老会有什么举动,直到现在姜越将盒子捧出来他也就明白了, 给柏成君下毒的这件事情暴露了。
他上前一步, 姜越朝他摆了一下手, 将盒子交还给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与内心的想法。
姜越出来后转着身体四处看了一圈,也不理白筱筝的问话,也不看清湛担忧的神情。他只看着周围,看着宫门前的宫人、侍卫、不远处的街上百姓。他看得很认真,直到将周围的一切风景收入眼中,这才抬脚从白筱筝身边经过。
“大夫……”白筱筝沉住气叫了一声,她伸出手拉住了姜越的衣袖。
姜越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他在衣袖被拉住后的一刹那,侧过身体挥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白筱筝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震惊了周围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