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天海城回来。
天海城离长勺街有七八公里左右,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是个货运集散中心,而了解天海城的人都知道,那是个赚钱的好去处,也是个最快让你从人生巅峰上滚下来的地方。
过了桥,范小祝骑一辆死飞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一震一震地拐进了街道中间的大房子底下。一个漂亮的倒刹,车子便稳稳地停在了杂货间门口。
这是,隔壁后院里边哗啦,传来一个响动。
阿弥家后院里没有上水泥,原本外婆在的时候在里啃了两块巴掌大的地儿种了些菜,竖了两根杆在上头用来缠着瓜藤。后来这些菜没人照顾便慢慢被野草给蓬住了,秋时一到都枯成了堆。
叶知秋脚下没留神,正好被吹倒的竹杆给绊了下。
人没摔倒就好,叶知秋将锁打开,进了屋伸手去摸门后边的灯,刚摁下去,人便扑腾地给生摁在了墙上。
过硬的心理素质外加从小的散打练习,叶知秋并没有慌张大叫,而是快速地摁起了灯,伸手回击。
对方力气很大,不过擒拿并不厉害,叶知秋使了个巧劲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反过来将人摁在门框上。
淡淡的皂香味里掺杂着云南白药还有股跌打酒的味道。
叶知秋皱了下眉头,她不想惊动阿弥,她压低了声音:“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有些不试探性地反问:“叶知秋?”
被一个陌生人叫了名字,叶知秋心里很没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阿弥和我说过你。”范小祝试着拧了拧胳膊,结果动弹不了。如果知道对方是个女人的话,她应该不会动手。
范小祝现在眼睛正对在门框上,她看见锁孔完好无损,一个有钥匙的女人,估计和屋主关系也不一般,她只能联想到阿弥说过的知秋。
范小祝一听见阿弥后院里边有动静她就跑了过来,见门开着,一个影子就在门后隐隐约约,她脑子热,不敢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前,没想会轻易被对方翻了盘。
“我是阿弥的朋友,就住那里,她和我说过你。”范小祝转动着手腕,不时甩甩胳膊,可过了好一会,上边紫红色的指痕,也没消下去。
力气还挺大。
这才几天,阿弥就了新朋友。叶知秋视线重新落回眼前这个奇怪的女生身上。
“脸怎么了?”
新朋友范小祝闻言摸了下脸颊:“没什么,被碰了下,明天就会好。”
范小祝手摸的地方,明显一块淤青,以叶知秋的职业经验,她可以很确定,这是被人打的。除了脸上的伤,范小祝夸张的纹身下也隐约可以看出来几处肿的地方。
叶知秋再瞟了眼范小祝的发型……
“你该走了。”叶知秋淡淡道,神情冷漠地下了逐客令,俨然屋子里的女主人般。
范小祝抿了抿嘴,最终把那句我是好姑娘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揉着手腕回了自个的小杂货间,一个仰身就倒在了板床上。
杂货间小得很,窗户也小,透过窗户看不见天空,只看得到阿弥家的灯。
楼下的灯暗了下来,使得阿弥家的房子变得和其它树在夜色下的房子一般无二,直到二楼窗口的灯亮了起来。
屋子很快就变成了夜色里的一道风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叶知秋端着从楼下倒上来的热水,站在床前,一见了阿弥,唇角就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她发现阿弥睡觉的时候手总是举着的,随意地搭在脑袋两边。
脑袋歪着陷在枕头里,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散着。
叶知秋仍是笑着的,她低头抿了口水,坐到桌边。
桌子上还是放着同一个本子,所不同的是,上面已然被铅色填满了。已然很难从中找到叶知秋三个字。
阿弥看不见,从头到尾在本子上写满了叶知秋,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已然是在原来的字迹上作了覆盖,再第三遍,第四遍加上去时,本子已经是黑黑的。
叶知秋笑着摇了下头,抬头刚好看见桌上杯子的颜色。
刚好是红色的,那天她离开的时候,阿弥正是对着这个杯子说,会喜欢知秋,一直一直不会变。
叶知秋将桌前的椅子移以了阿弥的床边,她坐椅子上,一手枕着枕背的边,一手轻轻的,很慢,很仔细的试着去握住阿弥的手。
她不想弄醒阿弥,想看她安静熟睡的模样。
叶知秋一个手指轻勾进了阿弥微握掌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阿弥的指尖跟着动了下,轻哼地哼唧一声,忽然就歪头笑了,唇间显出小抹带些调皮的牙白。
叶知秋愣了,没想到这么小心也被发现,正打算叫阿弥的时候,阿弥的酒窝已然由深至浅,慢慢重归于平静。
是做梦啊。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叶知秋跟着笑了,捏了捏手心里的那抹软和,将头靠在椅背上,也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睡得都很香,只有握着的手不时地移动位置,从枕头上,移到被面上,又移到枕头上,又移到被面上。
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阿弥几乎要跳起来,不过她还是按捺住了,只笑着仰躺在床上,直到听见闹钟安静。
叶知秋放下闹钟,转过头有些疲懒地靠回椅背上,盯着一脸得意的阿弥,笑着说:“早安啊,小阿弥。”
阿弥好多天没有见到知秋,不由得有些慌张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子摸索到衣柜前,抱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呈扁平状,四四方方的,角上还贴着个蓝色的礼结。
“知秋,这个送给你。”阿弥光着脸坐回床边,笑着和叶知秋说:“你快打开看看。”
相比之前送的那些小玩意,这份礼物显得很正式。
叶知秋叹口气,语带责备:“阿弥不是答应我,不再乱买东西了吗?”
钱在这小姑娘眼里怎么就那么没价值啊,说花就花的。说归说,叶知秋还是伸手打开了盒子。
送的是围巾,应该是礼品店买的,成色对于叶知秋来说也很一般,不过料子摸上去倒也还舒服。
“喜欢吗?”阿弥有些小紧张,双手揪着床单,生怕知秋不喜欢这个颜色。
小祝说,这款丝质的围巾有好几个颜色,很鲜艳。
鲜艳的东西应该都很好看,这是阿弥的审美。
“喜欢。”叶知秋伸手摸了摸阿弥的脸:“那现在阿弥去洗脸刷牙,然后和知秋一起吃早餐好吗?”
洗漱过后,阿弥换上了叶知秋给她买的那套衣服,就是上次穿出去和小祝她们玩的那套,穿过一次后,她就赶紧洗干净,等着穿给知秋看。
挺合身,知秋上前帮着阿弥把背带扣往上拉了拉:“真好看。”
阿弥点了点头,挨着裤边的手就握了握,她鼓起勇气说:“知秋,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想了好多天,一个早安也没有,一个晚安也没有,每天都想着知秋身上暖暖的,香香的感觉。好不容易等到了知秋,她又担心像上次那样突然抱知秋,知秋会不开心。
真是有些过份呢。
知秋笑着往前走一步,将阿弥揽进怀里:“抱吧,没事的。”
才见的时候她就想抱了。只是努力地克制着,不然像什么样子呢,完全地被心底的渴望支配着。
像什么样子呢,对阿弥有着特殊的欢喜。
真是有些过份呢。阿弥想抱她就会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便觉得心思龌龊。
“阿弥想什么时候抱知秋都可以,没资e源e整e理ee未e知e数关系的。”叶知秋将脑袋依在阿弥肩膀上,闻着她黑色发丝里的芬芳,手臂拢了拢,抱得更紧了。
阿弥的手抓着知秋腰侧的衣摆,任由知秋揽着她。
“真的吗?”
叶知秋有些不舍得放开:“嗯,真的,知秋不说谎。”
阿弥这才大胆地伸出双手顺着知秋的腰往后,接着紧紧环住:“那我想抱久一点。”
要把这些天的早安,晚安都抱回来。
“嗯,好。”
叶知秋领着阿弥吃过早餐后去了文具店。
文具店里的满是纸张和笔油的气味。叶知秋试了好几支圆珠笔,挑了字油墨较轻,不容易蹭在手上的。
买完这些,已经近十点钟。这期间林岚已经连着给叶知秋打了三通电话,端庄得远近闻名的市长夫人在电话里几乎抹泪。
“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心上了。为了陪你,我还专门退了位,放弃了公司的执掌权。可你倒好,回来了连个电话都没打,也不说在外边做什么。”
这么长时间外出,好不容易回来,不归家确实有些不妥当。
叶知秋把刚买的草稿纸铺在桌子上和阿弥讲:“你写的时候,从这个边边这里开始从左往右,一点一点摸着写,写到最下边就把它放在旁边,不要再拿来写了好吗?”
阿弥点点头,落笔就快速的在白色纸张上写下了叶知秋三个字。
忍不住想笑。
写得还挺工整了,叶知秋弯下腰,轻刮了下阿弥的鼻梁:“还有啊,不要总写我的名字,你都快忘记了成阿弥三个字怎么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