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话。
渐渐地有人议论开了,一个饭馆老是搞这种花样,店里的跑堂都不知道每天只能卖多少,这哪儿有这个道理?看来,这馆子是稍微得了点成绩,尾巴就翘上天去了,不知道馆子的名气是怎么上来的了。还不是老百姓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给他堆出来的?
这人血馒头,也不知道那掌柜的吃着爽不爽?
抠脚的大汉坐在街边的茶摊边上,说着气愤地呸了一口,嘴里又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他的同伴们坐在一旁,时常捧腹大笑时常奉承几句,几个人神采奕奕的那模样,仿佛他们真的买得起一碗夫妻肺片似的。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菜牌又发生了变化。
南山饭馆的常客们发现,夫妻肺片的价格从菜牌上抹去了,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夫妻肺片’和‘限量供应’两列字。
没有价格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免费供应吗?
这下子,所有人都糊涂了。
这宋掌柜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你说他不想赚钱吧,可偏偏一路抬高价格;你要说他想赚钱吧,可是这菜牌上的价格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有好奇的客人试着和跑堂的点了一碗夫妻肺片,却得到了跑堂略带歉意的回答,“这位客官,实在是抱歉啊。这碗夫妻肺片,我们馆子现在是不对外销售了。”
“不对外销售了?”
客人大感意外,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这什么意思?你们不卖就不卖了,还把菜挂那儿做什么?挂了不就是要卖的吗?!”
“哎呀客官,您听小的解释啊!我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跑堂故意咬了咬牙,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凑到客人耳边悄悄道,“说句难听的您千万别怪,这菜不是做给您吃的!”
客人微微一怔,他还要继续追问,就看见那跑堂的连忙摇了摇头,一副不能再多说的模样,只好心痒痒地停止了追问。
不是做给他们吃的……
客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限量供应’这四个字上,他默默地想:既然不是供应给他们的,那么这道菜,是对谁开放的呢?
这道客人不解的谜题,在黄昏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答案。
这一天傍晚,在南山饭馆吃饭的客人们亲眼看见,两顶轿子在饭馆门外停了下来,陈员外从里面走下来,然后和另一台轿子里出来的中年男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慢步走上了二楼的雅座。
当日在那儿吃饭的一位贵公子哥盯着他们俩的背影看了老半天,等到认出来的时候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和陈员外一同的那个中年男人,是户部尚书。
第56章
陈员外和宋掌柜交好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南山饭馆能火起来,其中也不乏陈员外的助力。但是说到底, 虽然员外是京官,但是这京官和京官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有人可以位极人臣, 也有人也只能按时拿着俸禄上朝下朝,甚至都没有去贪污腐败的胆子。
前者之中,就包括着刚才上楼的那位大人。
户部尚书是什么人?
他是六部之中最位高权重的尚书,这个部门从名字来看,就知道和钱有关。户,根据甲骨文来解释,就是一扇门, 后来才慢慢地衍生出了人家等种种意思。
户部尚书, 若是通俗地从字面意思上来讲,就是掌管着每家每户的意思,而实际上, 他管理的具体还有户口、税收、统筹朝廷的经费等事宜,若是放到宋阮的时代,相当于一个财政部长。
有了钱, 才能聘请官员,才能养得起军队,才可以建立水利、组织礼乐、编制刑罚。
这也足以看出,户部尚书的位高权重。
户部尚书的到来, 不禁吓坏了楼下的那位客人, 也让宋阮心里一惊。
若不是徐先生这次跟着陈员外一同过来, 又找了个空下来给他报信,宋阮还不知道自己这尊小庙怎么会迎来这么大的佛?
虽然宋阮想要走质,但是现在还是处于一个过渡期,也早就对目前慢慢冷却的现状有所准备,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陈员外竟然能请得到户部尚书来他们饭馆吃饭。
宋阮一向沉着稳定的心也不免慌了慌,他不动声色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稳定住了心神,决定自己亲自去迎接这一位不知会带来福还是祸的大佛。
比起吵吵嚷嚷的一楼,二楼倒是要清静的多。
从楼梯走上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整齐的、靠着窗的桌椅,桌角和椅背上都雕刻着精美的雕花,每只窗边都放着一盆小花。正值夏日、百花齐放,白色、淡粉色、淡紫色、淡蓝色的小花们从细弱的纸条上钻了出来,绽开了娇嫩的花瓣。
为了不让浓烈的花香干扰到客人,宋阮从两百多种花里精挑细选挑出了这十几盆。这些花儿不仅好看,香气也很淡,若是不凑近的话,几乎不可闻。
从楼梯开始,左手靠窗的布置和一楼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右手边则是一列列的小包厢,小包厢里四角都摆着装饰架,上面个摆着挂兰、还有一些精巧又别致的小物件儿。
宋阮走到一间包厢里,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然后轻轻地敲了敲包厢的门。
“请进。”
回答的是徐先生的声音。
宋阮手上还提着一壶热茶,推门走了进去,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打扰诸位客官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快速扫了一眼包厢,看见正对着包厢门的椅子上坐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心中了然,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般,走上前去给陈员外加了一杯热茶,“好几日没见着员外,员外气色好了不少。”
热气从茶杯里氤氲地飘了起来,变成了一团绵绵的水雾。
“是么?小宋,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要不是你的好厨艺,我只怕现在还茶饭不思呢!”
员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眉开眼笑地略点了点户部尚书面前的茶碗,用请示的眼神看了一眼尚书,“大人,让他给您看杯茶?”
户部尚书淡淡地扫了宋阮一眼。
宋阮立刻做出微微一怔、然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里也是位大人!小民眼拙,没什么见识,失敬失敬。”
陈员外见尚书没说话,便呵呵笑了两声,给宋阮铺了个台阶,“小宋年纪轻,家里做商人的,不认识大人也是正常的,不知者无罪嘛。小宋,给方大人倒盏茶。”
他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茶,夸道,“大人可尝尝这里的峨眉顶?小宋别的不说,点茶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啊。”
方尚书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京城里有名的三味手嘛。”
这话里面一点情绪都不带,宋阮一时间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便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盏茶,笑道,“什么三味手,只是因为凭着运气偶尔赢了一局,就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了。”
方尚书没说话,端起茶盏轻轻地吹开上面的一层茶沫,然后抿了一口,半响后才吐出了几个字,“峨眉雪芽。”
“大人好味觉!”
宋阮没想到这尚书居然也是一个懂茶的,心脏也微微有些紧缩起来,但是他表面上却是一副非常惊喜的模样,“看来是小民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哼。”
方尚书把茶杯放回了桌上,那张如冰一般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手艺倒不错。”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在包厢的四个角落里转了转,然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架子上的东西,你是从哪里赢来的?”
“……”
宋阮被他突然转移的话题弄得一怔,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道,“这是我一位朋友初来京城,从赌场里赢回来的。前些日子饭馆重新开张,他便将这些东西都转赠给我,让我挑着好看的来作为装饰……”
宋阮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杨苑。
方尚书默不作声,手往桌上一伸,再翻过手掌的时候,手心已经多了一枚没怎么锈的铜币。
他把那枚铜币举高,让宋阮看清楚了铜币的模样——最外圈是一层微微凸起的铜圈,铜币中心则印着奇怪的纹样。
宋阮当初也只是看它的纹样好看,又不像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所以才把它放在那里做装饰用的,没想到方尚书怎么会对这一枚小小的东西产生兴趣。
“你的朋友,待你很真诚。”
方尚书两只手指捏住了铜币的一边,然后慢慢地举了起来。阳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正巧将那一束光芒撒在了铜币上,就在那一刻,原本已经有些旧了的铜币瞬间折射出更加耀眼的金光,映入了众人的眼睛。
“这是罗玉国的货币。”
方尚书展示完毕,很珍惜地把它收了起来,又拿着手帕把铜币擦了干净,“上面有着罗玉国特有的花纹,为了避免有人伪造货币,于是他们将铜币做了改进,只有真正的铜币放在阳光下,才会散发出非常美丽的光芒。”
方尚书顿了顿,语气里微微叹息,“但是,罗玉国早在五百年前就没沙土掩埋,他们的皇帝为了不让敌国抢走他们的财富,于是收集了全国的货币,堆在一起用大锅熬煮融化成浆,然后将这些浆注入了他的地下寝宫之中,伴着皇帝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