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这才想到他们下山来原本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游历,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好像一直也没有仔细问过。
顾枕澜拉着阿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说起来,咱们这回下山的目的我还没好好给你讲一遍。你还记得当年三才子是为了什么,才来得咱们天机山吗?”
阿霁点点头:“记得。他们觊觎我派至宝溯源卷。”
顾枕澜自怀中掏出那本书来:“喏,就是它了。为师前段时侯闭关,为的就是参详它,可这东西却十分不给掌门我面子,怎么看都是一本白卷,贿赂多少真元生气都无济于事。后来我寻遍了九重经楼,这才终于发现了一个能让它显示出字迹的办法。”
顾枕澜说到这,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我派先祖曾以四方石封住溯源卷,而后将它们分别交给四个家族保管。要让它重见天日,至少也要寻其中一块。”顾枕澜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现在只知道穆家有块天青石,只好委屈你在这多跟我耽搁几日了。”
阿霁听得脸一红,低声道:“弟子哪里有什么委屈的,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你受他们的气罢了。”
顾枕澜欣慰地笑了笑:“是,是。我都知道。我们家小阿霁最孝顺了。行了,担惊受怕了大半夜,赶紧休息去吧,明早的功课也免了。”
因着昨夜里那一遭事,顾枕澜对穆乾的事也不怎么上心了。他跟穆乾本也没什么深交,其实远远不到插手人家家务事的地步。若不是为了那块天青石,他压根不会趟这趟浑水。
只是那东西究竟会在哪儿,他可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顾枕澜根本不知道天机山的那位祖师在托付四方石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交代清楚,还是跟人家打了哑谜?穆家后人又是将它当做传家宝,抑或只是一块比较珍贵的石头呢?
顾枕澜第二天在自己院子里憋了一上午,逗逗猫,喝喝茶,晒晒太阳,再调戏调戏一本正经的教导主任,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快活;他甚至一时性起,在院子里逮了几只鸟,准备烤了来吃。
修真设定中调味品不算多,但是胜在原生肉质好,因此吃起来味道也十分不错。常年吃师兄做的千篇一律的猫饭,顾静翕早就吃得腻味了。她此时一见顾枕澜的手艺,顿时惊为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第一只鸟后,她便垂涎三尺地在篝火旁转来转去,眼巴巴的样子焦急异常。
阿霁看得好笑,便故意逗她道:“你刚吃了一只,那么下一只便该是师父的,再下一只自然是我的。而我们两个比你大这么多,身体需要的自然也多,所以要比你多轮一次。唔,让我看算算,要到第五只才能再给你了——哎呦,你刚才可没扑这么多的鸟啊!”
顾静翕急得眼泪差点流下来,两只爪子可怜巴巴地搭在自己膝头,直撒娇地咪咪叫着。顾枕澜嗔道:“小混蛋,我在这忙活,你就在那逗猫,只顾自己快活!”
他们师徒在院子里享着天伦之乐,连院门是什么时候被推开的都不知道。直到那位不太识眼色的客人挡住了顾枕澜面前的光,他才惊讶地抬起头来:“穆二爷?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穆震。只见他神色焦急,形容狼狈,见到顾枕澜便一揖及地,道:“顾枕澜,我家出了点事,上下都没了主心骨,还望您能出来,主持大局。”
却被阿霁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们家的事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我们从昨夜到现在,可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这小院子里,没踏出去过一步。”
穆震苦笑了一声:“小公子这是怪了穆某了。昨夜的事是我们穆家不对,还望顾掌门和小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而今日人命关天,还请您万万施以援手。”
顾枕澜意外地蹙了蹙眉:“人命?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是……”饶是顾枕澜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恶心到了。只见院落当中血淋淋地摆着十来具尸体,一字排开。他们有的少了胳膊,有多少了头,更有甚者,胸前给破开了一个大洞,活生生地让人掏出了心脏。
“这简直是虐杀!”
话说他们修士,有的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可草菅人命的却也不少。只不过但凡身上有点修为的,都会自持身份。他们一般讲究杀人不见血,对于这等野兽一般的行径,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再看穆震,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见顾枕澜朝他看过来,也只勉强地回了他一个苦笑:“说的是啊。也不知这凶手与我穆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对几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顾枕澜指尖牵着一丝真元,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地下的尸体。他忽然“咦”了一声,穆震立刻紧张地问道:“顾掌门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顾枕澜摇了摇头,问他道:“你识得这帮弟子吗?”
穆震:“那倒不曾。”
顾枕澜叹了口气:“你啊,对自家的事可也太不关心了。幸好我认的他们,这些弟子便是带我来你们家的那一拨,应当还有一个大师兄,名叫林清的,似乎不在这里头。你可以叫人去找找他。”
穆震一听,精神一振,忙前任去了。
不多时,林清便被带了回来。他一进院子,最先是看到的便是这一地的尸体,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这才失声痛哭起来。
穆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先别忙着哭,跟我说说,你昨夜在什么地方?”
林清勉强止住悲声:“昨日顾前辈曾在庭院中,问过我话几句话。他走后我便碰见了傅师叔,他叫我去找师父领罚。我便在师父那里,一直呆到刚才被二爷您遣人也了过来。”
去带林清回来的那人点了点头,显然他说的并无差错。
穆震一听傅其宗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出来:“狗拿耗子,我穆家弟子凭什么叫他来罚!还有,你那个吃里爬外的师父又是哪一个?”
林清显然有些为难,顾枕澜适时地帮他解了围:“穆二,你做事好歹分一分轻重缓急吧。这孩子才劫后余生,你若觉得他洗脱了嫌疑,便且放他去休息吧。”
其实他们不问这一句,林清也确实没什么嫌疑。这院中住了十来个弟子,吭都没吭一声,便叫人给杀了。这些弟子虽然本领低微,但若要同时杀这么多人也不容易,由此,凶手的修为便可窥一斑了。
能有这等修为的,放眼整个穆家山庄,算上做客的顾枕澜也不超过三人。就连穆震都还有些吃力。可是他们几个,无论是谁也没有道理你这帮弟子过不去。何况昨夜,他们全都耗在灵堂里,腾出时间来干这事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那么,是有外人偷偷潜入了东海穆家么?
穆家上上下下地忙了大半日,也没整出个所以然来,这桩事便暂且成了悬案。然而不管怎么说,穆家山庄的巡防力度,都因此大大加强了。所有弟子都被调了出来,按修为分成小队,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极其森严;就连长老们也不再闲着。为了避免这种事再次发生,他们时时刻刻都要跟自己的弟子呆在一起。
顾枕澜回房的头一件事,就是叫阿霁和顾静翕全都搬到自己房间去睡,走到哪都不准他们离开自己眼皮底下。说来这穆家山庄原本是个好好的世外桃源,如今却人心惶惶地,成了这般光景。
头一件让顾枕澜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在晚上。当晚,他正在院中打坐调息,这世外桃源的女主人竟然孤身一人,来到了他的院中。
“孙夫人?”顾枕澜睁开眼睛,十分惊诧。
孙妙仙可能是偷偷来的,连她的师兄傅其宗也没跟着。她轻叹一声,道:“顾掌门,您不请我进屋么?”
顾枕澜直觉此时诡异,果断摇了摇头:“夫人见谅。这深更半夜的,你我孤男寡男,还是稍微避一避嫌的好。”
孙妙仙微微颔首:“您说得是。”可她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一步没停,径直朝正房走了进去。她边走边道:“顾掌门,小女子实在有要是同您说。”
顾枕澜被她逗笑了,想不到这性如烈火的姑娘却还有些意思,他一边暗自摇头,一边跟了上去,对阿霁道:“去沏壶茶,给客人送过来。”
孙妙仙等到顾枕澜进门之后,二话不说便锁上了房门。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在门上画了个符,叫声音一点儿都传不出去。顾枕澜讶然:“夫人在自己家,又何苦如此小心?”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孙妙仙一张小脸竟苍白苍白的。双重保险她竟还不放心,四下打量了半晌,忽然又对顾枕澜道:“顾掌门,你也在门上画个符吧!”
顾枕澜啼笑皆非:“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放心吧,若是有人靠近这院子的,哪个也逃不过我的神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可惜顾枕澜的这番话效果有限,孙妙仙依然不安地四处查看。顾枕澜自此才终于嗅到了其中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马上换了副正色的面孔,道:“夫人,山庄中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孙妙仙终于开口了,她先是对顾枕澜施了个大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