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王红嗯了一声，“你只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奶奶，可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没的吗？”
方淮愣住，他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王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被我气死的。”
“为什么？”方淮惊叫出声。
“你奶奶是个很重男轻女的人。那时候我怀孕，一家人都很开心，可是医院不让大夫透露性别。老人家就找了个跳大神的，那个神婆摸着我肚子说我怀的是女孩。”
“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要穷，养不起第二个孩子，你奶奶非要抱孙子，于是要死要活逼着我去打胎。”
方淮整个人被深深地震住，“逼着打胎？”
“嗯。老太太脑子不清楚，干的都是混事。她给我弄过神婆给她搞的滑胎药，在屋子里也烧过滑胎的香，天天对着菩萨祈祷上天把你收走。你爸爸这个人百般好，就是愚孝，后来就连你爸，都在软硬兼施劝我把你打掉。”
方淮说不出话来，这个女人在发抖，她的眼眶红得可怕，然而眼中却无泪，嘴角反而带一抹微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你，无论是男是女，哪怕是残疾，我也不会放弃你。”她说着伸出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方淮的侧脸，“更何况我儿子多好。长得这么帅，学习也争气。”
“妈……”
“强行怀你到八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没法打胎了，你奶奶被气的病倒在床，只要一看见我就闹绝食。人老了老了就糊涂了，不明事理，偏执的可怕。你爸爸只好让我暂时从家里搬出来。我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这件事情虽然不能完全怪他，但我就是心里存着结过不去。一怒之下，我去了Z市找从前的男友，他家里刚好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借我住了一段时间。”
“怀孕这件事你爸爸一直都对我很愧疚，我气性也大，怀孕期间没有养好胎，生你的时候几乎是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之后，我逼着他签了一个婚内协议，说是以后我做什么事情他无权过问。”王红说着轻笑，“其实也不过是心里窝着气罢了。但是你爸这个人是真的老实，这么多年，看着我胡闹竟然真的没管过，就连责备和过问都很少有。”
“妈……那笔钱……”
王红长长地叹了口气，“是那个叔叔给我的没错。但是当年我和他分手是因为他背着我非要出去赛车，结果出了事。那时候他穷，手术费六万块钱是我用你姥姥准备给我的嫁妆出的。那时候的六万块，怎么样也抵得上现在的二十万了。”
“那这件事……”
“你爸不知道。”
第85章 我的债主有毒15┃破冰
方淮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 王红依旧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不知道是不是方淮的错觉，他隐隐觉得王红倾吐了这些心事之后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颓丧和沉重了。
过了一会, 厨房竟然传来开火的声音。方淮在房间里听了好一会, 厨房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忍不住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妈？”
王红正拿着一个西红柿往锅里切, 块大的吓死人, 掉进锅里汁水飞溅。王红被崩了一下, 下意识地往后闪, 手里剩下的半个番茄啪地一下掉进锅里，溅得整个灶台都是。
方淮下意识想去帮一把, 然而脚迈出去两步却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变方向去拿了一个盘子递给王红。
王红看着自己儿子有点不好意思, “太多年不做饭了，都生疏了。”
“没事, 我不嫌弃的。”方淮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爸也一定不嫌弃。”
番茄炒蛋很快就做好了，王红也做不了别的，让方淮下楼去买了点凉拌菜, 勉勉强强摆上两盘, 母子俩一起坐在桌边等楚连山回来。
时钟指向晚上六点, 王红有些焦虑，“你爸他……”
方淮摇摇头, “放心吧，他会回来的。”
仿佛应验般，方淮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楚连山一进门就看见娘俩坐在餐桌旁边，愣了一下，两步走上前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盘明显多放了油、番茄切的无比随意的番茄炒蛋。他自然知道这不会是从小就懂事能干的儿子做的，但是显然还是难以置信，看着王红盯了半天，“你做的？”
王红有些难堪，若要是放在平时早就摔筷走人了，可她今天脾气却很好，推了一下桌上摆好的碗筷，“吃饭吧。”
楚连山像是有些吓着了，他回过头用眼神看着方淮，方淮平静地摇摇头。于是楚连山只好硬着头皮坐下，轻咳嗽一声，拿起筷子，“那就，吃饭吧。”
一家三口人同时开动，王红吃了一口自己炒的菜之后像是恶心着了，只好一直夹着吃凉菜。方淮本想尝尝，可是夹起一筷子还没放进嘴里，冲鼻的油腻的味道就迫使他把那块鸡蛋埋进了米饭深处。倒是只有楚连山很给面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看表情也很平静，并不算是强行下咽。
他吃了一会，突然说道：“下次少放点油就更好了。”
王红愣了一下，“哦。”
“你油放这么多，溅到没有？”楚连山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在那一瞬间，方淮清晰地看见王红的眼眶发红，她匆匆低下头扒了两口饭，闷声道：“溅到了。”
楚连山放下筷子，“溅到哪？儿子，去给你妈拿烫伤膏。”
方淮嗷了一声急匆匆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冲进客厅，却没有去翻抽屉，而是直接拐进了自己房间，把门从里面虚掩上了。
他没皮没脸地趴在门口偷听厨房里的动静。男人女人说话声音很低，两个人都在用平静的口吻掩饰情绪的波动。
“你不会做饭以后就别做了，得不偿失。”
“总要练一练，以后也没人给我做饭了。”
楚连山沉默了一会，没说话。王红突然说道：“那二十万回头还给叶家吧。”
“嗯。”
“我和我弟说了，以后他再瞎折腾，我们就不给他擦屁股了。这次从连瑞安那里拿了二十万，人家以后也不欠我什么了，下次我弟再闹腾，咱们就真没的可赔了。”
方淮听得直咋舌，暗叹王红真是会做女人，头低下了却不显得怂，反而拿捏住了男人。
果然，楚连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他欠你什么？”
“年轻的时候出车祸，我给他垫了六万块钱医药费。”
厨房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即使自认把楚连山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的方淮心里都开始犯嘀咕，却突然听楚连山长叹一声，像是要叹尽身体里全部的憋闷，说道：“以后别瞎折腾了，厨房被你折腾成这样，孩子也吃不好饭，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来做。”
王红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低声说道：“等儿子上了大学，你就专心上班吧，卖店的事情我来管。”
“倒也没有那么缺人手，我工资低，工作清闲，你爱玩就去玩。”
“玩久了也没什么意思，那几个牌友不是什么好人。”
楚连山沉默半天后嗯了一声。
方淮在门里听得莫名激动，明明不是他的家，他却仿佛入了戏出不来一般。若要放在以前，有人和他说他会趴门缝偷听两个中年人闹别扭，他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跌回到肚子里，庆幸自己完成任务的同时，也为这样的结局感到温暖。
他跳到自己的小床上，给叶成发短信。
“我爸妈好像和好了。”
“这么快？”
“我妈很厉害，稍微低一低头、解释两句，我爸立刻变回忠犬。”
“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方淮鬼笑两声把手机一揣，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系统先生，我是不是可以交任务了？”
“方淮先生，后台显示您的任务完成度已经百分百。但是目前还不到您离开的时间，等我们调试好了时空程序，在下会提前通知您的。”
方淮一愣，“什么意思？需要调控这么久，你们下一次要把我搞到什么鬼地方去？”
“请您不要紧张。您的任务来自于任务发行者，也就是已逝的楚怀先生。何时去留不是我们说的算的，请您耐心等待。”
方淮顿了一下，“好。”
多留无害。毕竟这一世，他还没来得及和叶成好好温存。
日子仿佛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方淮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变化。楚连山白天去上班，王红在家里不再睡大觉，而是把屋子擦的窗明几净。快二十年不做饭的人试图重新把厨艺捡起来，厨房里从早到晚都叮叮咣咣的。楚连山是真的实力宠妻，每天下班回来吃着实验失败品还一脸幸福，心甘情愿替王红收拾残局。
方淮被两个中老年人的爱情雷得不行，每天吃完饭就往外跑，宁可坐在小卖店里卖货也不肯窝在家吃狗粮。
有一天他正和叶成一起坐在卖店里聊天，王红突然进来了，方淮吓了一跳，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绕是磨练了多年的厚脸皮，在这一刻还是红的要滴血。
“妈……”
王红很温柔地笑，“我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