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要他稍微一出格,这些人就会冲进他的寝宫把他剁成肉泥。
察觉到这个事实,封逸猛的一抖,心里将卫商曲的小人刺了一千下。
当晚上他看到一国之君的晚膳竟然只是一叠榨菜加白米饭的时候,满肚子的委屈就像被点着了导.火索似的爆发了。
当猫的时候阔绰要死,每天都是魔界御用厨师的手艺,顿顿有肉,墨夫兰特哪里敢让他饿着。
当狐狸的时候,即使在清贫的福利院,林泽也不忘给他加餐一杯牛奶,唯恐他长不高。
怎么现在当皇帝了,倒是处处防备他,给他使绊子穿小鞋!
封逸一个没忍住,把食盒踢翻,怒火冲天地跑进了……御花园。
喝令跟在自己身后的宫人退开,他找了座僻静无人的假山,变作紫貂,躲过巡逻士兵的眼线,趁着夜色跃出宫墙,直往大将军府一路狂奔。
夕阳已落,家家户户点起灯火。守在卫府门前的卫兵见一位秀逸绝伦的少年朝他们走来,不觉新奇。
以往拜谒卫府的,即便是位列朝堂一品的大官员,都拉了满车的贺礼,对他们看门的也是恭恭敬敬的姿态。
而眼前这个,不光两手空空,还一脸忿忿。
但卫兵们见他衣着华贵,不似平常人家的孩子,不敢怠慢,便问:“这位小爷,您这是来……”
找人!
“那您找的……”
卫商曲!
“老爷他……”
抢了本大爷东西没还!
卫商曲午时稍稍小憩片刻,下午开始批阅奏章,到现在才改完最后一份。
揉揉晴明穴,他便吩咐下人传膳。
老家宰走过他身后,挑去烛花,俯身轻道:“老爷,门外有个小公子找您,说是花灯节您拿了他的河灯,到现在也没还给他。”
卫商曲目光一跳,披了件大衣,亲自走出门去。
他把笼子罩得死死的,小雀子是怎么飞出来的?
府门一开,卫商曲便见到门口立着一位恍如神仙弟子的少年,长发若泼墨般柔和地洒在如霞似火的裘袍上,瓷白青稚的面庞嵌着清凌凌的眉目,好比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伫立在那里,只等着让他抱进府中,好好收藏起来。
春寒料峭,又是刚过寒潮,封逸初来北方,在府前站了一会儿,已是手脚生冷。见他站着不动,心里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不少,微微怒道:“卫公晚好啊!”
朕都快冻成冰貂了!
少年还未成熟,这一句叫唤实在有些奶声奶气的,听得卫商曲忍俊不禁,揽过他清瘦的肩膀,将这位满腹怨气的小皇帝迎进了自己的宅邸。
然后坏心眼地,在封逸刚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时候,附在他的耳畔轻轻地问道:“臣在各宫门口皆有重兵把手,陛下是如何出宫的?”
封逸没想到这人竟能还给他来这么一出,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卫商曲往手上稍加暗力,便让封逸恰恰倒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封逸早已心慌意乱,连忙把他推开,哪里还管什么生不生气,眼神闪烁道:“爬、爬墙……”
卫商曲闻言,颇具深意地笑笑,说:“太危险,以后不许了。”
“噢……”
第39章 大将军怎么还不来爬龙床
将军府的晚饭做好, 因为有客人来, 多添了一双碗筷。
用完饭后, 卫商曲便得到探子传来的消息, 说是封逸踢了食盒, 跑到御花园以后便失踪了。
……因为对晚膳不满,所以就千方百计地从宫里溜出来找到他控诉吗?
卫商曲倒是还没有吝啬到克扣皇帝伙食的地步。他从封氏皇朝手中要来的领地跨距四座最富庶的郡城, 何况如今正当太平盛世,一年之间, 仅工商大户所缴纳的赋税, 便足以供养国都子民十余载的生活。
只是宫中人看他脸色行事, 以为如今的天子都是不受他待见的短命鬼,是以在衣食上多有怠慢。
前几个都是色厉内荏的主, 不敢和他叫板,如今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家伙,倒是敢和他为了这点小事抬杠的。
吩咐安插在宫里的人将御膳房上下通通敲打一番, 卫商曲便走入室内。
老家宰很喜欢这个眼眸澄澈的小客人,正与他聊着天。
卫商曲对他说:“天色晚了,他住得挺远。你叫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今晚他就住在府上了。”
老家宰应声走开,封逸疑惑地抬起脸看他。
皇宫离将军府明明这么近!
卫商曲弯下腰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陛下想再翻一次墙吗?”
封逸乖乖地闭紧嘴巴,什么话也不说, 任凭他安排。
夜凉如水, 京城内万家灯火俱灭, 而卫府总会亮一盏灯。
年轻的镇国儒将仍在烛火辉明的案前翻阅典籍。
卫商曲习惯晚睡。
敲门声轻轻响了三响,随即从门后探进一个小脑袋,单单穿了条缣衣的少年悄声小步地走到他面前来。
卫商曲将书放回桌案上,淡笑着端详他,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我还没让你进来呢。”
朕是天子!还要你让不让的吗!敲门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封逸很想这么骂出来,但毕竟如今他有求于人,只能暂时压下作死的冲动,清咳一声,试探地问道:“卫公打算如何处置张侍郎?”
卫商曲自然猜到封逸这时来找他的目的何在。
“以下犯上,按律法,当发配充军。”
封逸皱眉,轻轻地说:“张侍郎已年过七旬,让他去参军,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卫商曲没有立刻回话,绕过矮桌走到封逸身边,低声一笑。
他说:“陛下是要替他求情了?”
未着盛装的卫商曲更似一把新发于硎的宝剑,无所赘饰,却仍锐利凛然,好像再怎样掩饰,都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封逸闻言一愣,半低着脑袋,露出一个稍感落寂的表情。
“以利易利的道理我懂,可是我现在没有能和你交换的东西……”
“以后也不会有。”卫商曲的口气染上一丝不容置疑,而后又稍稍放柔语调,“不过,这些都是臣子之间的规矩,陛下与我不需要讲求这一套。”
说着,他又点起一盏烛灯,牵过封逸的手,难得温和地说道:“夜色已深,陛下还是回去休息吧。”
封逸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卫商曲常年佩剑在身,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给人已一种坚实而可靠的感觉。
令他有些不想松开手了。
卫商曲见他不动,补充道:“睡得太晚,小孩子会长不高的。”
这人怎么总是拿他的身高开玩笑!
封逸被他说得更是不想动了,固执地站在原地。
卫商曲收回了嘲笑的神色,将手上的烛灯提了提。灯下赏美人,单薄的缣衣更衬得封逸腕细踝圆,半透明的布料下细腻匀停的肌理骨肉更勾勒出一种相邀的趣味。
看得他眼眸愈加深沉。
“陛下今日在张侍郎面前如此夸赞了臣下一通,莫非想与臣抵足而眠吗?”
封逸险些一个爪子就糊了上来。
这句话说得暧昧,但言语中提及了张侍郎,便在揶揄谈笑间多出一分威胁的暗示。封逸只得接过他手里的烛灯,独自生着闷气而去。
卫商曲嘴角噙着丝笑意,倚在门口,看着那盏闪耀的灯光一点点地远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回入房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睡得正香的封逸便被从床上拉起来洗漱,乘了辆马车回到宫中换好衣服,上朝。
早朝时的卫大将军仍是副睥睨四海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冷漠模样,丝毫不能与昨晚那个哭着喊着要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画上等号。
呵,欲拒还迎。
皇帝貂冷笑着这样想到。
但郑嬷嬷可没那么好说话了。自家的小王爷无端端失踪一天一夜,她心惊肉跳地等了一宿,结果到了早上,封逸又是被一头虎视眈眈的狼给送回来。
操碎了心的老奶奶早就认定是卫商曲把封逸强拉出宫去,化身妖魔鬼怪狠狠威胁虐待了一番自家的小主子,心里不知已把卫大将军骂了多少遍,抱着封逸便是一顿痛哭和说教。
封逸左右为难,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从这一天开始,御膳房终于不敢克扣他的伙食,不说是穷奢极欲,至少能保证一个正在长身体的貂崽子每天的营养和胃口了。
没有酒足但是饭管饱,封逸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回到寝宫挥退一干侍从,变成紫貂从窗口蹿出去,爬上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午时的暖和日光穿透阔叶间的缝隙落到了封小貂的身上,像是洒落在毛毯上晶莹剔透的钻石。他趴在枝头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四肢同气生根似的垂落,舒服得快要死掉了。
他本体就是野生的紫貂,还是习惯于在更贴近大自然的环境里休憩。
想一辈子就睡死在这根树枝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封小貂做了个美梦,魇足地醒过来时,透过梧桐叶的缝隙,猛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正在他的寝宫内室之中。
卫商曲!
坐在他的椅子上!
手里还捏着他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