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玲珑小巧的紫貂指挥着一群犀牛河马,将倒在流水中昏迷不醒的男人拖上岸来,然后在每一只大型哺乳动物的面颊上亲了一口,以示奖励。
得到少当家一枚香吻的大家伙们老脸一羞,欣喜若狂地跺着脚,直吓得栖在林子里的鸟儿们扑腾着翅膀冲上天去。
稀释的血水顺着男子俊挺的额头流下来,鸦色发鬓凌乱如错。华贵绮丽的大氅早已残破不堪,只有紧锁的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睥睨之态彰显着主人地位的不凡。
不凡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落到本大爷的手里!
封小貂志得意满地笑起来,发出清脆的“叽叽”轻叫,像待饲的小鸡雏一般。
大蠢猪似乎是被人追杀,暂且逃到了此地。
好在最近他作为这里的山大王从王府偷偷回来探亲,否则这人绝对死得透透的了。
他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大蠢猪身中数箭,虽然因为穿着贴身软甲入肉不深,但能坚持到现在简直非人。
羽箭都刺得不深,直接拔.出来也无大碍,反倒是一直留在里面有弊无利。封逸做了个挽起袖子的动作,使出全身蛮劲,一拔一根。
随后他又从男人身上搜出一把匕首来,在火上烤过消毒,将露在外面的烂肉剜了。
没麻药直接上手割肉,都可以真正意义上地痛死人了。但男子处于昏迷,并不醒来。
行行行,睡美人就睡美人吧,等会儿让王子大爷我来把你吻醒了。
当妖王的时候,封逸过了不少狩猎社会的日子,对于各种草药的功效也算知根知底。他挑了几根夏枯草、大长春花和杀菌的蒜茎混在一起捣烂了,用苇叶裹好包在男人的伤创处。
于是得到了一个魔神牌巨型粽子。
一只兔子碰着一块盛满泉水的浮萍叶子跳到封小貂身旁,封小貂摸摸她的头,捧过浮萍,将水给男子喂进去。
干净的泉水顺着男子干裂的嘴唇流进一半,流出一半。封逸用剩下的水给他洗了洗脸。
山里的天变得阴阴沉沉,封逸又叫来了几头林鹿,将男人背起来,放到一个山洞里,找些干草盖在他的身上。
做完一切,封逸终于软趴趴地倒在他身边,两只爪子贴在肚子上,咂咂嘴巴,很快睡过去,一人一貂两颗脑袋紧紧挨在了一起。
累死本大爷了。
等大蠢猪醒过来,一定要狠狠讹他一笔。
第36章 大将军怎么还不来爬龙床
独揽一朝军政的大将军卫商曲苏醒时, 一缕夹杂着野外花木清香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是山洞。
他双眸半敛,掩尽阴涩的冷光,犹如一匹孤高的狼王匿去了为他所耻辱的浅伤。
该死……
稍微低估了自己一手扶起来的傀儡皇帝, 中了埋伏, 丢盔弃甲地逃到这荒山野岭。
本以为一觉睡过去, 便与人世长辞,永远醒不过来, 却没料到自己命硬。
幸甚。
天不绝我, 必有后来之路。
卫商曲听到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转头一瞥, 几枚鲜艳欲滴的浆果滚到他的眼前,远处是一只皮毛顺滑的小动物轻巧溜走的影子。
他扯了扯唇角,移开身上的干草堆,对于封小貂招呼小弟们辛辛苦苦准备的食物却是连看也不看,迈步走出洞去。
山洞外, 两棵歪脖子树上架着一根粗木, 木头上晾着自己的衣物, 底下是熄灭的柴堆。
卫商曲的外衣早就湿透。封逸顺手把他上身扒了个精光,衣服在外面烤过一夜, 已然晒干,透露着一股林间阳光的温暖味道。
他表情淡淡, 将衣服一抖, 一件件穿回身上, 掩盖了古铜色的大块皮肤, 以及胸腹上勾勒出雄性荷尔蒙与爆发力的优美而匀称的肌肉线条,乌色长发落在襟口的祥云绣纹上,连穿衣的姿态都散发着一股子贵族缙绅优雅而威严的风骨。
卫商曲余光一闪,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将生茧的指节磨过寒光熠熠的刀面——习惯性地。
杀人的习惯。
难以想象,这位颀长硕丽的浊世公子,实际却是踏着万骨灰、腰横吹毛之剑的铁血战神,更是能一笔落下之间,便能写断天下人未来的晋朝掌权者。
脚边传来动静。适才落跑的紫貂不知何时又回到他的身旁,举着一个饱满诱人的果子,目露期许地望着他,两只眼睛亮亮的。
也许小动物的天生优势就是使人放下心防。
他弯起嘴角,半跪下来,拿过紫貂捧在爪子上的果实。
“给我的?”
小貂点点头。
卫商曲又回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前是跳到了河流里,醒来却在山洞,全身伤口也做了处理,自有旁人出手相救。
但这么久了,他未等到一个经过此地的人影。因此只有一种可能——
他问:“你救了我?”
然后他看到紫貂再次点点头,目光更亮了,仿佛皎洁的明星一般。
卫商曲轻轻笑一声,往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果子上咬了一口,丰沛甘甜的汁水顿时充塞了他的口腔。
封小貂摆摆尾巴,跃上卫商曲的膝盖,然后跳到他头上,十足地趾高气昂。
吃吧。
本大爷多的是果果,不怕被你吃穷。
反正,整座山头都被本大爷承包了!哈哈哈哈哈!
用完野果,卫商曲来到溪流旁净面,随意撕下一圈袖口,将头发束起,露出深刻冷毅的脸部轮廓。目光微移,见紫貂伏在不远处,正歪着小脑袋盯住自己看,两颗星眸如同琥珀玉珠,他眉眼稍展,掬了一捧清澈的溪水轻轻往它身上一浇,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貂炸起全身油光闪熠的毛来,抖开漫天水光。
封逸见自己花那么大的劲把这人救起来,非但没受到感激,还被如此戏弄,登时一个气结,蹬起来便往他指头上咬。
卫商曲没躲开,目光静静地笼在他身上,似乎就是这么纵容地让他咬着,发泄怒火。
封小貂被他这么一看,反倒觉得自己有点小气,讪讪地松开嘴巴,回原地呆着。
但卫商曲一双锐利逼人的眼目仍跟着他的脚步,如同一只老鹰,在云端暗暗地俯瞰着栖息在地上的猎物,只等那落下致命一击的时刻。
太聪慧了。
简直不像是普通的野畜。
暗忖片刻,卫商曲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远处响起一阵脚步与马蹄踩踏杂草的声音。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寻,他的暗卫们终于找到了他。
几个身着赤蟒官袍的男人,牵着他的疾风乌骓,跪倒在这位无比尊贵的男子身后。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搁伏浅滩之后,终将龙归大海。
卫商曲翻身上马,持握马鞭,下巴向封逸的方向稍稍一抬:“把那只紫貂抓回去。”
在暗卫领命的同一时刻,封小貂便蹿得无影无踪。
暗卫一愣,道:“主子……”
“算了。”
卫商曲冷淡地打断他,眼色晦暗不明。
他望向方才紫貂呆呆注视自己的地方,被封逸逃跑时后腿踢起来的两片落叶仍在空中徐徐地飘落着。
封逸躲在一根郁郁葱葱的树枝上,心有余悸地看着几人渐渐远去。
吓吓吓吓死貂了。
这人,又在打本大爷皮的主意,对不对,对不对?
是的,他刚才急中生智,突然想起来,虽然狐貂有别,但皮一样能扒下来做衣服。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怒不可遏的封逸往卫商曲的背影扮了个貂式鬼脸。
不过这一次,倒是封逸想多了。
卫商曲权倾朝野,过的是比九五至尊还要优越的生活。
还真看不上他这身皮。
卫商曲离开,封逸也该走了。
明眸皓齿的美少年告别了一山子的小弟小妹们,牵着自己的青骢马,愉快地踏上了回王府的路。
封逸本来也不是这座山头的原住民。
他的父亲是楚王,母亲则是这座山的少主人紫貂精。当年楚王还是翩翩少年的时候,误入这一片山林,用美色将他的娘骗走去当了楚王妃。两人琴瑟相和,恩恩爱爱,直至他出世不久后,王妃因病早逝,而楚王也因痛失爱妻,不久便郁郁而终。
而这个在襁褓中只当了几个月世子的貂崽子,一下子便成为了少失怙恃的小楚王。
也是直到十五岁的生辰,侍奉过楚王夫妇的老嬷嬷才告诉了他这个不能为他人所知晓的事实,也促成了封逸这一回的返乡探亲。
打道回府之际,封逸还未从马鞍上下来,一个老婆子便哭啼啼地从内宅里迎了上来。
“小王爷啊,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急死老奴了!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奴有何脸面向九泉之下的王爷王妃交代啊!”
封逸让仆役将他的小马驹牵去后院,干笑道:“郑嬷嬷。”
郑嬷嬷即是这楚王府中除他以外,唯一知晓内情的人。
十五年间,也是她亲手将失去双亲的封逸养大成人。因此,对于郑嬷嬷,封逸的态度不像是面对自己忠诚的家奴,倒像是面对亲姥姥似的。
这个老奶奶平时大惊小怪,到关键时刻却是他最信任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