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何况元宵宴又不算多正式的宴席,大皇子丝毫没觉得拿人东西有何不妥。
他兴致勃勃地将皱巴巴的枝条展开来瞧,见上面写着颇为工整的一首诗,低声念了一遍,笑问:“沈卿这做的是灯谜诗?”
沈歌朝他拱手行一礼,方道:“这首诗非我所做,我只是看到荀国公做的灯谜,觉得有些相像,写出来给他看。”
大皇子狐疑地瞧他一眼,心中并不怎么相信,只当他谦虚。
此时一炷香已烧完,宫女们将写的灯谜诗收集起来,供诸人品评。
大皇子将手中的诗仔细瞧了两遍,心中略有猜测,不过不太确定,只好开口问沈歌,“谜底是何物?”
“纸鸢。”
大皇子又读一遍,一笑,“贴切,沈卿果然才思敏捷,不知道将这灯谜诗放出去,能有多少人猜到?”
大皇子说完将灯谜诗往宫女的托盘中一放,沈歌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又无法去抢回来,只能随他去。
此次灯谜不过玩闹形式,沈歌的灯谜被递上去后,众人纷纷叫好。沈歌的灯谜诗被品评一圈,竟然拔得头筹。
皇帝看了眼,也笑道:“不错,甚是工整。我看沈卿温润如玉,寡人今日正好配了一方羊脂玉,便给沈卿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歌身上。
众目睽睽下,沈歌不好再辩,只能红着脸跪下谢恩。
在皇帝的示意下,太监立刻用托盘将玉佩送至荀飞光的食案前。
荀飞光拿起玉佩,亲手给沈歌挂在腰间。
羊脂玉巴掌大一块,上面镂空刻着白鹤兰草等物,极为精美。
沈歌这些日子住在荀府,眼力练出来些,这块玉质地雕工无一不佳,放到外头铺子里,起码要卖五六千银两。
只是不知道,这块玉佩,究竟是看在灯谜诗的面子上赏下来,还是看在荀飞光的面子上赏下来。
猜过灯谜后,本次元宵宴的高潮便算过去,皇帝带着皇后离场,一干人跪地恭送。
沈歌今晚喝了好些酒汤,见有人陆续离场,他便想去如厕。
荀飞光带他过去,两人一齐离场。
如厕的地方在另一头,要沿着回廊穿过一个小花园。
屋内不大通风,酒香菜香脂粉交杂在一起,颇为浑浊。沈歌出来后,伸了个懒腰,狠狠呼吸一大口。
此刻尤有残梅挂在枝头,疏疏朗朗。
正月十五,天上有月,树上有梅,水上有影。
沈歌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方感慨,“这景色,啧,当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呐。”
荀飞光看他,沈歌忙摆摆手,“别看我,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
荀飞光见他这模样,好笑道:“还怕人误会这些好诗是你写的不成?”
“当然。”沈歌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点头,随口道:“我好歹是读书人,若连诗也偷,我成什么了?”
荀飞光揉揉他脑袋。
沈歌叹,“我前世生活的国家有几千年历史,文化繁荣得不成,可惜我那时贪玩,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学无止境,现下学也不迟。”
沈歌点头。
如厕的地方不远,荀飞光不需解手,便在外头的园子里等他。
沈歌解手出来,刚要找荀飞光,一转头就与一人撞上。
与沈歌撞上的人乃一女娘,个子小小巧巧,刚好一头扎进沈歌怀里。
这位女娘估计也来如厕,走得急了些,撞得有些狠。
沈歌忙扶起她,“姑娘无碍罢?”
女娘站直后看沈歌一眼,眸中立刻带着惊喜,“沈公子!居然是你!”
她说着抓着沈歌的衣袖,神情极为激动,沈歌看她这模样,就怕她下一刻尖叫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沈歌下意识地拂开她。不知是否用的力气大了些,女娘被拂开后,沈歌的衣袖似乎打到了她的脸,她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而后沈歌便看到殷红的鲜血从女娘的白皙指缝间流出来,模样十分惊悚。
“荀哥!”沈歌喊了一声,声音都快变调。
荀飞光听到动静,大步走过来,借着月色,一眼便看见沈歌面前的女娘,也看到她指缝中不断流出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沈歌答一句,忙扶住女娘,焦急地问:“姑娘你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紧?”
荀飞光也过来查看,只见女娘的目光在沈歌脸上扫了一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双眼一翻,直接软倒。
沈歌眼睛手快地扶住她,荀飞光也将人半抱在怀里。
救人要紧,此刻沈歌和荀飞光也顾不上避嫌,荀飞光抱起女娘便朝偏殿中赶去。
巡逻的禁卫军见此情况,忙过来查问。
一阵兵荒马乱过去后,胡子花白的御医过来给小女娘把了个脉,而后目光复杂地在沈歌脸上转了一圈,道:“现如今初春,天气干冷。估计沈郎靠得太近,这位小女娘气血翻腾之下,鼻子里头破了。她不过流了些鼻血,并无大碍。”
沈歌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好答话。
第51章 艳昏
在宫内昏倒的是忠勤伯的闺女
听完太医的话, 忠勤伯两口子比沈歌还要尴尬些。夫妻俩直朝荀飞光与沈歌道谢, 说给两人添麻烦了云云。
荀飞光略通医术, 本就有些怀疑,听完太医的解释后心中猜测得到证实, 脸色有些沉。
忠情伯夫妇见状心中忐忑,脸上勉强挂着笑容, “今日是小女莽撞,待她醒后, 我让她过来给国公爷赔罪。”
“不必, 令爱也是无心。”
荀飞光虽对一小姑娘被沈歌俊晕了的事情感到很恼火,但再恼火他也不可能牵连到一小姑娘身上。
忠情伯夫妇连连向荀飞光道歉。
沈歌看向荀飞光, 道:“既然这位姑娘已无大碍, 我们先回去罢。”
荀飞光点头。
两人走到屋外,沈歌回头见忠勤伯夫妇俩脸色不大好看地坐在屋内, 心中一动。
他问荀飞光, “荀哥,你能否与众位大人说一声, 请知晓这事的大人不要往外传?”
沈歌心中并不觉这有什么, 顶多就是小姑娘身体素质不够好,一点点激动的事情就把自己激动得昏过去了。
这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模样,搁前世还是个初中生,沈歌怕这事传出去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毁了这小姑娘。
荀飞光点头,转回去又与众人说了声。
忠勤伯眼圈发红, 向他作揖,“今日多亏您二位。”
“无碍,不过是小姑娘不小心撞一下罢了,忠勤伯莫把这事放在心上。“
荀飞光一口将此事定性,屋内他品阶最高,又是半个实权国公,众人自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驳他。
元宵宴饮过后,京都上流圈子渐渐传出来,说宴饮那日,有女娘撞到沈歌,心情激动之下,鼻血长流,人还被沈公子俊昏了过去。
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好在忠勤伯姑娘的名号被隐去,无人知晓是她。
许多女娘纷纷开玩笑,道若她们有幸撞进沈公子怀里,她们也晕,不真晕也得装晕,最好还能得沈公子一抱。
女娘们对沈歌的态度堪称狂热,有酸溜溜的纨绔听闻此事后还给沈歌起了个诨号,叫“艳昏公子”。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艳昏女娘,简称艳昏公子。
那纨绔嘴欠,话一说出来便被传了出去。
沈歌听到时一口水喷出来,差点没将自己呛死,他不可思议地望向荀飞光,“传这些人的都是不读书的纨绔罢?”
这么难听且羞耻的名头,怎么会有人叫得出来?
过来报信的秦实秦小侯爷在一旁幸灾乐祸,“这名头已深入人心,可不止那些纨绔。”
最早传这名号的纨绔被荀飞光教训过一顿,不过名头已经传出去,荀飞光便是再有能力,也挡不住万民之口。
沈歌这名头便这样定了下来,且有越传越烈的趋势,大半个京城都知道荀府有个艳昏女娘的沈公子。
沈歌遭这趟无妄之灾,心中憋闷,关在荀府中苦读,一连一个多月都未出过门。
期间胡青言过来探望他,还揶揄他这名头,这让沈歌更为气闷,心中甚至想提把刀半夜去找那嘴欠的纨绔,纵使打不死他也吓死他。
沈歌这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文章作得越发好。
荀飞光见他清减不少,特地吩咐荀澄与绿枝给沈歌炖补品。
纵使这样,沈歌还是瘦得肩胛骨都明显起来。
荀飞光看他这模样,心里发愁,二月二十六号这日硬带着他出门。
马车哒哒地走过大街,待停下来时,沈歌掀起帘子一瞧,外面是京都极富盛名的凌风楼。
凌风楼是酒楼,已历三朝,现如今依然屹立不倒。据传,这里饭菜的滋味与皇宫之中的御膳有得一比,皇帝还曾微服私访来吃过。
凌风楼名头大,里面菜席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沈歌一来京都没多久便知晓凌风楼的名头,不过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来这里吃饭,毕竟这里几十上百两的一桌菜席也非他这穷举人能吃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