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外指何处?北夷或南蛮?”
沈歌摇头,“世界之大,这两个地方也不过是小地方而已。”
“嗯?”
“荀大人您看,外边传来的辣椒,还有花生等不就来自遥远的远方?天下之大,还不知有多少奇异事物不为我们所知。”
沈歌正说得兴致勃勃,忽见荀飞光挑眉,他忽然反应过来,强行将话转了个弯,“这些游记当真有趣,我还借游记罢?”
“随你。近来课业如何,可有落下?”
“应当还成,我明年秋闱不下场,课业便没排得太紧。”
荀飞光知他身体尚未完全调养过来,也怕他下场会染上风寒,便没催,只是嘱咐一句:“课业莫丢下,身子也要当心,有空找徐老号个脉。”
“好。”
荀飞光言出必行,果然吩咐韶信打听蛮子的事情。
韶信动作也极快,两天之内便告诉沈歌,牛家打算给蛮子订亲,蛮子没同意。
沈歌没想到居然是这事,蛮子今年不过刚十五,哪用得着这么赶?
晚上蛮子过来读书的时候沈歌便旁敲侧击地问:“你近来愁眉不展,当真不习惯家中多出一人?”
“嫂嫂贤惠,我并未不喜。”
沈歌有些愁,“那你与我说说你近来为何总显得心事重重。”
蛮子沉默一下,道:“并无大事,不过与家中意见相左罢了。”
沈歌简直想摇摇他的肩,少年你倒是说啊!
按下心中的着急,沈歌盯着他,“因何事与家中意见相左?”顿了一下又道:“大丈夫岂能如此吞吞吐吐不畅快?”
蛮子见沈歌有催促之意,最终还是开口,低沉道:“家中欲给我定下一门亲事,女方是隔壁村人,年方十二,拟三年之后嫁娶。”
蛮子说到这有些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蛮子就算再能干,这事也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平时沉默寡言,在家极少发表意见,他娘刚开始竟未与他说一声,事还是由他自个儿察觉到。
蛮子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他娘以为他不喜欢女方,故未再提,不过观她意思,迟早都得跟他再找一门亲事。
沈歌也以为他只是不喜女方,便笑道:“你若是不愿,推掉便是,要为师去与你说情?”
蛮子坐在烛光里,“推掉这次还有下次,我并不想这么早便成婚。”
沈歌没想到他闷闷不乐居然是因为不想这么早成婚,他正色问:“为何?先定亲三年后你也十八,严格来说并不算早。”
“然也并不算晚,再多两年也使得。”
“单纯是不想成婚?”
蛮子抿嘴,“大丈夫家业未立,谈何妻儿?”
沈歌听出其中的野心,心中暗叹,道:“亦有人道成家立业。你若真不想成婚——”
蛮子认真地看着沈歌,“夫子,我是真不愿早早成婚。”
沈歌认真看着他,见他神色坚毅,决不是随口说说,只好不再劝。
“如此我便去帮你劝劝牛婶罢。”沈歌接下差事,又问:“日后你打算如何?”
蛮子顿了顿没有回答,沈歌道:“要不按我所说,你先去跟你师公学一段,早日把秀才考出来?”
蛮子在学习方面十分有天赋,沈歌方教他三月余,他便从仅识几个大字一跃到了会作诗写文的地步。沈歌暗暗惊心,蛮子似有一种源自骨子里的聪慧,未开窍则罢,一旦开窍,便真有浅水困不住潜龙之相。
坤究县的秀才虽不算多,实则并不难考,多背几本书便是。沈歌对蛮子极有信心,他若真要考,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蛮子年纪尚小,现在开始走科举之路也为时未晚。
蛮子没有答话。
沈歌也不催他,“你若是真想学,银钱我先给你出,日后你再还我便是。”
沈歌原先绝不敢说这话,不过近来他的话本在贺记书斋卖得极好,基本有一本便被人抢一本,故而沈歌手里也积攒了不少银钱,别的不敢说,节衣缩食地供一个秀才应该足够。
蛮子开口,“我再想想,我娘给我定亲的事劳夫子操心。”
沈歌应下,第二天就去游说牛婶。
牛婶也知儿子不想成婚,不过于她看来,儿子不过是年纪还小,尚未开窍。
乍闻沈歌劝自己先不要给儿子定亲事,牛婶有些懵,“又不是成婚,就先定着,这也不行?”
“蛮子心中不愿,您又何必勉强于他?再者,以蛮子的人品才干,什么时候娶妻会娶不到?”
“这倒也是。”
说起蛮子,牛婶心中也骄傲,她三个儿子都随他爹,小儿子还小不太看得出来,大儿二儿皆又高又俊,二儿蛮子不仅长得好,人也踏实勤奋,除了话少一些没别的毛病。
沈歌见牛婶犹豫,接着劝,“我观蛮子心有大志,他本就聪慧,再多学两年,考秀才的才干也是有的,现下早早给他定亲,到时怕是低娶。”
牛婶吓了一大跳,“我家牛蛮子竟有秀才之才?”
沈歌郑重点头,“有,我所教的学生中他天资数一数二。”
牛婶又惊又喜,手在腰上的围裙中擦来擦去,最终道:“我去与他爹说说。”
“好,您和牛叔慎重考虑一下,现在要真定亲,日后可不那么好退。蛮子要真有出息,娶一门不合适的妻怕会是拖累。”
牛婶重重点头,“哎,我知我知,我这就去与他爹说。”
第19章 戏班
沈歌这番话一出,牛婶再没提起过蛮子的婚事,看样子打算等蛮子出息之后再求娶合适的女子。
蛮子经此事后,晚上过来读书的时候更是努力,学得极快。沈歌担心自个儿教不了他,有心劝他去吴夫子那学习,因未与吴夫子商量好,只能暂时作罢。
因着蛮子的事,沈歌打算抽时间去趟吴夫子那,恰巧他的新话本写完大半,去县城时能顺便带去给贺记书斋的贺掌柜。
沈歌的话本卖得非常不错,第一批手抄的三十本十天之内便已卖完。贺掌柜见卖得动,又与沈歌谈过一次,拿了底本去印。贺掌柜既印且卖,沈歌写,双方五五分利。
一本话本卖二十五文,短短三个月内共卖了四百多本,刨除成本,沈歌收到四千八百一十五文钱,合四两多银子,能买亩田,获利不可谓不丰。
沈歌穷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个收入,自然上心,现下已写完第三本,正好趁休息之日给贺掌柜送去。
沈歌送话本之前习惯请荀飞光指点。
荀飞光对于沈歌来说称得上半师半友,沈歌每每写完一本新话本都会送来请荀飞光过目。荀飞光的意见往往令沈歌受益匪浅,久而久之,他越发喜欢找荀飞光探讨。
静室中,荀飞光拿着沈歌的新话本观看良久眉头微皱,斟酌着说道:“精彩归精彩,不过,你这话本是否过于骇人听闻?”
沈歌第一本话本写的乃快意恩仇的武侠,然侠以武犯禁,那本虽卖得极好,却不那么合适大范围发卖。贺掌柜私下里隐晦地点沈歌,叫他写时收着些,快意恩仇固然好,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惹人眼,招惹出一些是非。沈歌是要考举人的秀才,在这方面当多注意。
贺掌柜好心好意,沈歌第二本便改了烟粉。这话本卖得也不错,可沈歌写起来总觉不甚顺手,其中对答诗句写得尤为不顺。
于是写第三本时沈歌灵光一现,直借前世的写作手法,写起恐怖话本。
这年头的鬼怪话本有是有,却绝算不上诡异恐怖,就算有鬼怪也多半是才子女鬼,要不就是因果报应,不像荀飞光手中这本,各种诡异恐怖之事,直令人毛发悚然。
沈歌坐直,“是有些惊悚,荀大人觉得如何?”
“胆小些的人观看之后,怕晚上睡不着。”
沈歌这话本中的故事地点就在坤究县,一家人虐媳致死而被化为厉鬼的儿媳报复。故事不一定新颖,手法却绝对令人耳目一新。就是沈歌写的时候,也险些把自己吓着,他写到恐怖之处还强留蛮子在家陪自个儿住。
荀飞光面上的神色不是那么赞同,沈歌忙保证,“就写这么一本,日后不会再写,看喜欢的人多不多罢。”
沈歌这话本写得还算凄美诡异,荀飞光素来不欣赏这些,不过也当承认他写得好,颇令人耳目一新。荀飞光望他一眼,心中暗忖,也不知他哪来的怪才。
荀飞光知他要把话本送去县城,担心他最近写这些话本被吓着了,一人路上害怕,便问:“让荀七送你一程?”
“不用,这么点路,我自己走着去便成。”
荀七在旁边笑,插话,“还是老奴送你罢,你这次还要背那么多东西,省得又把肩头弄得血肉模糊。”
沈歌背背篓把自个儿背伤的故事已经传遍整个荀家庄,荀管事自然也知道。
沈歌赧然,“不必,我这次背的东西真不多。”就是上次,也不过看着严重些罢了,其实伤得并不重。他也是肩头被磨麻了,也不觉哪里疼,不然绝不可能伤着。
沈歌去县城后,荀七感叹:“也不知这沈歌儿哪来的巧思,能写出这一手文章来。”
“你见他笑嘻嘻便知他的促狭所在,估计就是写着吓人玩的。”荀飞光说到这心情极好地勾勾嘴角,“萧大人不是最爱这些志怪么?等他的话本印出来后你着人给萧藏送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