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宗主一人挑了青玄宗山门,但青玄宗那声名远扬的宗主却从没露过面,事后更是销声匿迹一般,蹊跷得很。
众人心痒,都想听听下回分解,只见说书人指了指酒楼柜台上高叠着的一摞话本,道:“广陵书局新刻了绣像本的《鸳鸯刀剑录》,诸位看官若是有兴趣,不如买上一本……”
酒楼二楼,拉了竹帘的雅座。
宜青原本正听得起劲,见那说书人说到一半便去卖甚么话本传奇了,登时没了兴致。他放下挑起的竹帘,恹恹坐了回去。
坐在他身旁的,正是说书人口中一人挑了青玄宗的魔宗宗主。可从对方仔细斟酒布菜的神情,看不出一丁点被吹捧的得意。
“外间将你捧得那么厉害,你也不乐上一乐?”宜青奇道。
秋夜白与青玄宗大能的那一战,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有些夸张的已言之凿凿说秋夜白破境神速,只怕是飞升在即了。两人听了不少这等胡乱编造的消息,秋夜白一直不置可否,宜青想听,他便跟着来酒楼坐上半日。
“若他们夸赞的是你,我兴许会乐。”秋夜白只斟了小半盏酒,便放下了酒壶,一笑道。
宜青装多了高冷,嘴上说不过他,变着法子多灌了他些酒。
自从离开青玄宗山门,已过了数月,宜青说好与秋夜白同去魔宗,但秋夜白觉得魔宗宗门内事务繁多,不若在外边儿自在。两人且行且歇着,这时才悠悠到了这靠近魔宗宗门的小镇。
两人在酒楼中消磨了小半日,日落时分方携手而去。
走到暂时歇脚的客栈门前,秋夜白牵着宜青的手忽的一紧,道:“有人来了。”
宜青也隐约察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似乎是修行青玄宗功法的人身上才有的气息。他心中急转,刚猜测是否又有人来寻事,便立刻否决了。之前被秋夜白打压成那副模样,青玄宗但凡要些脸面,也不可能在近期内再派人来了。如若不是寻事,那又是?
“师一一”站在客栈前、背了一个巨大行囊的少年蓦然回首,满脸欣喜。高喊出了一个字后,他立刻紧张地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注意,才一溜烟地跑到宜青身前,压低了嗓音道,“师尊,总算找到你了。”
宜青和秋夜白此时都只作寻常修士打扮,面上还略添了些遮掩,好隐藏身份。没想到对方的眼睛那么尖,隔了老远便认出了人。
他见对方满身风尘,也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一时有些为难,若是躲开未免太不近人情,可若是不躲开……
“呵。”秋夜白冷笑道,“青玄宗容不下掌门,连个金丹期的弟子也容不下了么?”
若是不躲开,少不得又要听两人明枪暗箭争锋相对了。
44、一生之敌25
严萧面上俱是风尘, 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的。跟着宜青走进客栈、在方桌上落座吃得狼吞虎咽、又尾随二人上了天字号客房时,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宜青身上, 让同行的另一人很是不快。
宜青察觉到秋夜白面色愈发阴沉,想到了些不太妙的事, 登时如坐针毡。
严萧坐在他对面,毫无所察,殷勤地给他倒了茶:“师尊,用茶。”
那盏茶宜青自然不敢用,手指一握便又立刻放下了。他扫了身边黑面门神般的人,不自在地开口道:“我已不是青玄宗的掌门,你也莫叫我师尊了。”
“一日为师, 终生为师。”严萧坚定道。
他瞧见宜青并不用面前的茶水, 便解开了放下的包袱,翻找了一会儿从中取出一罐模样精致的瓷罐:“师尊可是喝不惯这客栈中的茶?我从宗门里带了顶尖儿的……”
“不用了。”宜青其实不想用那么生硬的语调同严萧说话,对方千里迢迢来找他,旁的不说, 这份心确是很难得。然而当他在这客房中落座, 与严萧说了没两句话,身边的人就不依了。
宜青脸皮薄,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一向不爱同秋叶白太过亲密。秋夜白也知道他的脾气,平日里还算规矩。可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当看出严萧还有要缠着宜青彻夜长谈的念头时,秋夜白的涵养便不作数了。
将那双捏着自己手背的手又一次拍开, 可对方不依不饶,反又搭上了他的大腿。
宜青偏头瞪了对方一眼,示意对方收敛些。秋夜白略一挑眉,隔着那层不算厚实的衣料,在他的腿间轻轻摩挲着。
“师尊……”严萧被拒绝后,便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人捡回家中,不出几日又被遗弃的狗崽子。
宜青心中方才生出了几丝怜悯,呼吸便是一滞。秋夜白非但没收敛,还变本加厉地贴着他的衣衫,极尽挑逗之能。
“怎么了?”宜青看向严萧,左手却不动声色地放下桌,按住了秋夜白作怪的手腕。对方被钳住了手腕,倒也不急,任他扣着手腕,只灵活地挑动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触着。
严萧垂下眼,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宜青被秋夜白搅得有些面上发烫,深觉今日是没法与严萧细谈了,利落地问道:“你离了宗门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严萧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事,没发觉坐在对面的二人暗流汹涌,将想说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慢吞吞道:“青玄宗的行事,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口口声声说着魔宗行事不端、该被正道讨伐,可宗门里留的那些个师叔祖,身上背的人命不比魔宗少……”
他说着抬起头,若有所指地瞥了秋夜白一眼。秋夜白是被青玄宗长老一致讨伐的魔修,但除了紫极阁的修士外,他其实鲜少对旁人下手,远不及青玄宗庇护之下的那些剑疯子。
“还有那紫极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严萧闷闷道,“师尊你走了之后,紫极阁给长老传了封密信……”
不用严萧细说,宜青看他的神情,也依稀能猜到两个正道宗门之间达成了怎样的约定。无非是互相替对方遮掩丑事,又将脏水一股脑泼到魔宗身上罢了。
严萧年纪小,受不了这档子腌?事,一时气不过便出走宗门,也是寻常。
宜青了然道:“你气不过,所以才离了青玄宗来找我,是不是?”
“嗯。”严萧应声道。
宜青对这名“得意弟子”多少还有些旧情,好声安慰道:“走了便走了,在山下多历练历练也好。”
“弟子也是这样想的。”严萧道,“在山下历练一番,若是能找到师尊,跟在师尊身旁,便最好不过了!”
宜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因为严萧这番话有多震悚,而是那只被他扣住了手腕的手施了个巧劲,摆脱了钳制,反撩开他衣衫的下摆,朝深处钻去了。
“……我带不了你。”宜青努力维持着平静,“想找个人跟着,你也可去其余正道宗门。未必每个正道宗门都与青玄宗、紫极阁同流合污。”
严萧目光灼灼道:“弟子只愿跟着师尊!”
为了表示决心,严萧加重语气诚恳道:“他们都说师尊是夺舍的恶人,弟子才不信呢。师尊如今是这般模样,定然另有隐情。不论真相如何,当初师尊带着弟子下山历练那段日子,弟子都永生不忘……”
严萧闷头表着忠心,秋夜白的动作愈发无所顾忌。宜青不胜其扰,被他弄得难受的很,忍不住霍然起身,双手按上了桌沿。
严萧被吓了一跳,结巴道:“师、师尊……”
“我有些倦了,明日再说。”
宜青撂下这句话,毫不留情地转头出了客房。秋夜白慢悠悠地起身,对严萧一颔首,跟着出了客房,还故作和善地替对方关上了房门。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在这扇门外上把锁,将那个专爱搅和的少年锁到地老天荒。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将枕边人哄回来。
这一哄就哄了大半夜,他拨弄着对方的湿发,沉声问了一句:“消气了?”
房中的滴漏声还在响着,宜青转了个身,换了种更轻松自在的姿势趴在秋夜白怀中。
“我并非有意,但那青玄宗的弟子对你觊觎已久,若是留你二人彻夜长谈,谁知会发生些什么?”秋夜白顺势将双手贴上他的脊背,轻轻抚着。
宜青掀开眼帘,望着他道:“还能发生什么?”
秋夜白的双眼在夜.色中燃着幽火,显然没忘记当初少年信誓旦旦要与他争抢师尊。他目光一转,心知怀中人吃软不吃硬,放缓了语调,似是委屈道:“你与那群青玄宗弟子,怎么说也朝夕共处了几个月……”
言下之意是他招蜂引蝶了?宜青被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惊住了,过了会儿才反问:“怪我?”
“我何时说过这等胡话?”秋夜白立时道,“只是不爱看你与他们藕断丝连。你若答应,明日我便遣他去魔宗分舵,寻个化神期的护法看护、教导,也不比那些青玄宗的长老差。”
宜青也觉得难以面对严萧,将人安置到魔宗也是个法子。他才要点头,听得秋夜白说了一句:“你若从未是那顾雁声,便没这些子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