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愣了愣,道:“你听得见我说话?”
玄商点点头,一副很累的样子,抱着江立的腰就想睡。
江立惊奇得都忽略了玄商搭在他腰上的手,摸索着捧着他的脸道:“怎么突然能听见了?”他想点灯看看玄商的耳朵有没有问题。
玄商压着江立躺着,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能听见了,但是模模糊糊的,有时候又听不见了。”
江立偏着头想了想,据说五感都是跟脑子有关系的,难道今天街上那大汉的一棍子竟然让玄商因祸得福了?明天还是让南威再把陆良叫来看看吧……想到以后不能再拉着玄商的手指写字交流了,江立莫名有些遗憾。
玄商抱着江立蹭了蹭准备美美地睡一觉,江立回过味儿来了,推推他:“你回自己房间去睡。”
“不要。”
“干嘛跟我挤一起?”江立皱着眉。
“因为我生气。”
玄商仍对被打前看到的那一幕耿耿于怀。
“你还生气了?”江立气得想笑,不知道是谁先傻呆呆地挨了一棍子然后站起来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的,到底是谁失踪了一整天让江耀和方英秀他们担心的,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生气啊!
“……”可能是感觉到江立的怒火了,玄商不强调自己生气了,反而近似委屈地说,“头疼。”
果然江立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想起那滩血就忍不住闭了闭眼,防止自己再次回忆不美好的过去。
“哪里疼?”被玄商整个压住的江立没办法去点灯,只能轻轻地摸玄商的脑袋,摸到后脑勺的时候,玄商“嘶”了一声。
江立感觉到那里的头发硬硬的,很扎手,估计是鲜血凝固了,必须清理包扎一下。
“你让我起来一下。”
“困。”
“你说话怎么总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江立无奈,“快点起来。”
“听不见。”他已经说了自己听力时好时坏的嘛,有些话没听到就不能怪他。
“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
“真听不见!”
笨蛋,回答了不就证明你其实听见了吗……江立挑了挑眉,语气放缓了些:“听话,先处理一下伤口,不然你还会痛很久。”
沉默了良久,玄商默默地起来,江立下床点灯,回头一看,玄商的脸色很差,身上的黑衣服又破了几个口子而且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沾着细小的草叶和灰土。
“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搞得像爬过地洞?
玄商愣愣地歪着头,眼睛无神地转向江立所在的方向,表情无辜。
这次他好像真的没听见,于是江立走近几步重复了一遍,玄商这才回答:“没去哪里。”
“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没去哪里。”玄商表情不变。
“最后一次机会。”
“没去哪里。”
江立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叹气道:“没去就没去吧。”
南宫祈发现江立房间有动静,马上飞下屋顶,低声问:“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厨房还有热水吗?”
南宫祈怔愣了一下:“有是有,不过可能不太热了,我再去烧一下。”
“麻烦你了。”
江立要让玄商洗个澡再睡,热水烧好之后他就亲自提水进来,南宫祈要帮忙却被拒绝了:“没关系的,我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你去休息吧。”
南宫祈趴在屋顶上看江立细心地跟玄商讲解洗澡的步骤,觉得那两人在一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哪里睡得着哟!
玄商的眼睛看不见,江立免不了要多嘱咐他几句,比如毛巾在哪里,换洗的衣服在哪里,水冷了可以叫他等等。
玄商问:“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帮我洗?”
江立说:“授受不亲。”
“我知道这句话,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你是女的?”
“……别废话,快洗。”
之后江立帮玄商检查了伤口,肩膀上的已经快好了,情况没有恶化,后脑上的伤口看起来不深,不过不知道里面伤着了没有。
“好了。”包完纱布,江立说。
“你的手呢?”
“我的手?”
“那时我闻到了,血腥味。”
江立这才想起自己为了恢复冷静曾撕裂伤口的事情,然而他后来应付着县太爷又担心着玄商,完全把这个细节忽略了。
“我没事。”
“哦……那我可以睡你这里吗?”
“为什么不能回你自己那儿呢?”
“冷。”
“……”
“我想和你睡,好不好?”
“……罢了,随便你。”
☆、私心暗自藏
被热情的县太爷和老夫子塞了差事,江立就不能整天赋闲在家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去学堂。
花溪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依山傍水环境很好,辐射影响周围几十个山岭和村庄,人口其实是很多的,比起内陆地区相同条件的山区也要富裕些,所以送孩子到这种小学堂里来的人比江立预想的要多很多。
学堂的硬性条件也还可以,两间宽敞的屋子,虽然修建的年代有点久了,但还牢固坚实,遮风避雨不在话下。唯一不太好的是教师资源奇缺,年纪小的夫子难以服众,年纪大的又力不从心,再加上教得身心俱疲但酬劳很低,没几个人愿意守着这学堂。
曹秀才的恩师老夫子算是思想觉悟很高的类型,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要不是实在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还不舍得交给别人呢。
江立和曹秀才到的时候,老夫子带着一众学生在门口迎接,老夫子坚信,学习的前提是做到尊师重道,这第一步的“尊师”自然非常重要。
一看见他俩的身影,老夫子立马戳了戳旁边的学生,低声道:“新的夫子来了,快点问好,我刚刚是怎么教你们的?”
学生们扭捏了一会儿,对着曹秀才喊“江夫子好”又对着江立喊“曹夫子好”,气得老夫子直跺脚:“说了多少遍了,更瘦一点的那个才是江夫子!”
以前只有老夫子一个人,两间屋子里的学生不能一同上课,一部分学生在听讲的时候另一部分学生只能自习,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个夫子,学生们就可以同时上课了。这几天老夫子会留在学堂里,坐在角落看江立和曹秀才上课,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沟通。
走进教室,南墙上挂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北墙上挂着“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江立笑了笑,翻开书,顺口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吗?”
学生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说:“夫子,柳晨诚还没到。”
江立转头看老夫子,刚想问是不是请假了,老夫子就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小子真是没救了!从来没有一天是准时到的,到了也是在课堂上睡觉,要不是当年修这学堂的时候柳家出钱出力的,我早就应该让他走人。”
镇上有声望的柳家只有一个,就是开绸缎庄的那个,也是柳兰惠的娘家。
老夫子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跟江立从柳晨诚多么不成器开始说到如今的教育有多少问题:“有的人其实根本就不适合读书,这天下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他去给家里帮帮忙或者出去学门手艺不照样能活得好好的?明明是浪费时间还要赖在学堂里偷懒,唉……”
正吐槽着,有个人晃晃悠悠从后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本揉得皱巴巴的书,随意地往桌上一摊就要枕着睡觉,老夫子一眼瞅见了,立马跳起来吼了一声:“柳晨诚!”
柳晨诚睁开眼睛,最先关注到的是正前方站着的江立,扬起下巴笑了起来:“你谁啊你,那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
“柳晨诚!你瞎了还是聋了!”老夫子气得脑门上都要冒烟了。
柳晨诚眯着眼,“哎哟”了一声:“不好意思啊,还真没看见您。”然后就趴下继续睡。
旁边的一个学生看他这副样子,下意识挪了挪凳子,动静被柳晨诚听见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声音响得隔壁都听见了:“你挪什么呢!老子是得了瘟疫还是能吃了你,上次打得你还没长记性是不是?想好好读书就来孝敬爷,再敢躲远点试试!”
江立简直不太敢相信这么恶霸牛气的话是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被吼的那名学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老夫子又急又气血压直飚,一把抄起戒尺就要对柳晨诚动手。
柳晨诚可不是孤身一人来的学堂,家里还给他派了个小书童呢,小书童见柳晨诚被打,赶紧推开老夫子,老夫子一时用力过猛又老胳膊老腿的,被这么一推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倒下的时候腰还撞在桌角上,好悬没晕过去。
学生们赶紧搀扶老夫子起来,江立冷冷地看着柳晨诚,指着后门说:“你要不想来干脆就别来。”
“你以为是我死赖着这破学堂啊,还不是被我老子逼的,你有本事去说服他,我巴不得在家睡觉呢。”
“你——”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老夫子还要发作第二次,柳晨诚重重哼了一声,抓起桌子上揉得跟草纸有一拼的书转身就走,小书童也有样学样地鄙视了众人一圈,昂首挺胸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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