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宁正想开口辩解,一直缩着头站在墙脚隐藏存在感的大胖子知府不淡定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不住磕头道:“皇长孙殿下请息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有了第一个表态的同僚,而且是本城的知府,上行下效,其他位卑言轻的小官员们马上争相效仿,有人甚至还来不及起身,坐着从椅子上直接跪倒在地,一时间,完颜绪面前稀里哗啦跪成了一片,每个人都深深地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倒是清一色的缩头乌龟的心态,生怕跪晚了会变成那个被皇长孙殿下单独拿出来杀鸡儆猴的倒霉鬼。
大胖子知府无意间给了完颜绪一个神助攻,逼得以胡世宁为首的盐、铜、铁三政的长官不得不直面完颜绪提出的难题,是尝试着上交一个皇长孙殿下满意的答案,亦或是直接撕毁答卷,跟皇长孙殿下正面交锋,求和?还是求战?再没有闪腾挪移的空间。
“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这话时,完颜绪的眼光却是直接看着老狐狸胡世宁,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胡世宁混迹官场三十余年,长袖善舞,知道审时度势,马上从善如流,用他那口老态龙钟的声音说道:“还请皇长孙殿下息怒!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呢!”
真是贼喊捉贼,完颜绪倒是想跟这些人有话好好说来着,关键是对方偏要跟他装傻装到底,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一只,现在又来倒打一耙,用完颜绰的话来形容,四个字,臭不要脸。
完颜绪轻轻放下茶杯,缓和了语气,笑道:“胡大人说得没错,有话好好说,大家和气生财嘛!地上凉,诸位大人也别傻跪着了,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一众大小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胆战心惊地站起身,但却是不敢坐下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垂头听训。
胡世宁眼珠子一转,狭长的眼睛里有一束精光快速闪过,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样,如果完颜绰在场,一定会提醒完颜绪小心应对,可惜的是,现在完颜绰不在,以完颜绪的段数,显然还不够跟老狐狸胡世宁过招,只有吃亏的份,而且是吃暗亏,有苦说不出。“皇长孙殿下,身为地方父母官,筹款赈灾本来就是下官们的分内之事,要下官以身作则,带头捐款捐粮,下官责无旁贷,相信在场的同僚们也是一样的心思,不过这三百万两的数目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知皇长孙殿下能否宽限一些?”
如果让完颜绪当机立变,见招拆招,指不定就会不小心上了胡世宁这老狐狸的当,好在完颜绰之前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定好了要筹款三百两就是三百两,少了一两银子都不可能。完颜绰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说白了,这是为了日后完颜绪的施政积极铺路,从第一次办差开始,必须让这些大小官员们清楚的知道,皇长孙殿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谈好了的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胡大人问我能否宽限一些,这恐怕是问错人了,能否宽限我可做不了主!”完颜绪轻笑出声,语气嘲讽:“我奉皇爷爷之命筹款赈灾,如果差事办得不好,百姓们怨声载道,皇爷爷怪罪下来,难道让胡大人去替我受罚吗?”
胡世宁笑而不语。
完颜绪就知道这老狐狸没这么容易上当,索性直接挑明了说:“此次黄患之祸来势汹汹,冲毁良田房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这么严重的天灾,就连皇爷爷都惊动了,胡大人若是不信我所言,大可以亲自出城去考察看看,千里泽国,百万灾民,这些正在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恐怕没办法容许胡大人再宽限一些了!”
胡世宁还不死心地想争辩,完颜绪已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说道:“胡大人,天灾已是上天示警,如果赈灾不力,又平白生变酿成人祸,恐怕你我都难辞其咎!三百万两不过是保守估计,想要赈灾,也不知道够不够!”
言外之意,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日后赈灾款项不够,还会再来找他们剪羊毛,大出血一次还不够,搞不好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出血,这简直是要了人老命了。
一想到未来会源源不断地捐款捐粮,大胖子知府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肉疼得不行,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软刀子割肉,一次又一次得疼,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集地解决问题。于是乎,大胖子知府又给完颜绪送了一个神助攻,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皇长孙殿下,下官愿意捐银捐粮。”
至于捐多少,反正有掌管盐、铜、铁三政的长官们在,怎么着大头也轮不到他这个知府来出,既能做顺水人情,又能讨好皇长孙殿下,何乐而不为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胖子知府这么会来事,完颜绪很满意,赞赏地点了点头,偏头一看,胡世宁的山羊胡子都快气歪了。
第22章 满城戒严
难得在处变不惊的老狐狸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完颜绪心里偷着乐的同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说道:“胡大人掌管盐政已有三十余年,对朝廷,也算是贡献良多……”
老狐狸胡世宁微微眯着眼,不说话。
“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胡大人以为然否?”
何必又明知故问?
胡世宁脸色都变了,气呼呼地不说话,估计面前坐的不是完颜绪这个身份高贵的宗室贵胄,这位位高权重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随时都有可能翻脸走人。
完颜绪毫不在意,继续大大咧咧地笑道:“胡大人尽管放心,我奉皇爷爷的命令来此筹款赈灾,一切以缓解灾情,救济灾民为重,暂时无暇兼顾其它,更不会没事找事溯及既往,平白生事。”
听了皇长孙殿下这番话,在场的一大半官员都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
“至于盐、铁、铜三政的账目,相信三位大人心里有数,就不用我再白费口舌了吧。”眼光逐一扫过去,每一个被完颜绪盯住的官员都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坐直了身子,完颜绪看得心里好笑,轻咳了一声,佯装老成持重,一本正经地说道:“如今苍天示警,降下灾祸,各位大人何不慷慨解囊,捐银捐粮,就当是替子孙后代积德行善了。”
被皇长孙殿下明着暗着威逼利诱一通,在场的大小官员们都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捐银捐粮,皇长孙殿下这般坚持,软硬兼施,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态度,说要三百万两就是三百万两,连个稍微宽限的可能都没有,可见筹款赈灾一事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皇长孙殿下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大胖子知府带头表忠心,其他大小官员们也跟着见风使舵,争先表态,唯恐落于人后。
完颜绪很满意地连连点头。
一片和和乐乐的氛围中,只余下了负责盐、铜、铁三政的长官们还在面面相觑,他们刚刚才被完颜绪点名批评过,特别是胡世宁,都一把年纪了,声名显赫,德高望重,竟然还被一个黄口小儿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地嘲讽批评,看这老头子此时的表情就知道,心里憋着气呢,估计没那么容易乖乖就范。
完颜绪成竹在胸,才不怕老狐狸胡世宁耍什么阴谋诡计,反正他的首要目标是筹款,至于其它的,一律容后再议。
胡世宁确实是想跟完颜绪使小绊子来着,但是苦于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特别是面对一大半的同僚们都已经倒戈,任他拥有三头六臂,神通广大,形势比人强,胡世宁也没办法在此时此地公开跟完颜绪叫板。
事已至此,老狐狸胡世宁只能叹气,咬牙切齿地表态道:“皇长孙殿下年纪轻轻,却能苦民所苦,忧民所忧,下官钦佩,如果皇长孙殿下不嫌弃,下官愿意为皇长孙殿下效犬马之劳,以尽绵薄之力。”
完颜绪听后都忍不住乐了,哪怕明知道胡世宁是在阳奉阴违,口头上应付自己,未必代表了其本人的真心,但是有机会看到老狐狸示弱,完颜绪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毕竟首战告捷,怎么看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胡大人客气了。”完颜绪大大方方地展露笑颜,带着一丝得意洋洋的味道,不过相对于完颜绰的张扬,以他沉稳内敛的个性,炫耀也显得很是含蓄。“不过是替皇爷爷分忧罢了,奈何我年纪尚轻,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请胡大人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听这语气,老狐狸胡世宁气得牙都快给咬烂了。“既如此,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胡大人有事要忙,我就不多留了。”看在胡世宁已经为官三十余年,一把年纪的份上,完颜绪尊老爱幼,起身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礼数周全地说道:“胡大人慢走,不送!”
胡世宁憋着一肚子火,颤颤巍巍地弯腰向完颜绪行礼,直起腰杆时也不知道是急火攻心,亦或是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一个没站稳,晃晃悠悠地往后倒去,要不是身后的同僚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胡世宁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
见状,完颜绪顺势相劝道:“胡大人年事已高,还得多多保重身体,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切勿太过操劳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