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走了,王妃对胡氏敷衍了几句,也离开了。柳侧妃冷哼一声,拉着荀康紧随其后,小胖子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荀宇一眼,抿了抿唇迈出门槛。
“宇儿,你,娘——”
胡氏自从被魏王“称病”之后,已经有大半月没见到荀宇了。眼前的孩子褪去了土气木楞,浑身透着矜贵之气,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胡氏终于明白荀宇早已不是三岔村里任她打骂的小可怜了,他是魏王的儿子,甚至是魏王最宠爱的儿子,按规矩她这个生母都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只能尊称一声大殿下。
对此,胡氏既窃喜又忐忑,还有一些不甘。窃喜的是有了荀宇这个大靠山,忐忑的是如果荀宇恼了她,她后半辈子的安乐尊荣可要去哪里享呦。
至于不甘,就纯粹是胡氏内心的嫉妒作祟了,以前在她脚下讨生活的人,一下子爬到了她头顶。王爷为了荀宇不仅将她禁足,连小厨房,雪狐大氅,各色宝物,都绕过主院直接赏给了西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他看重的只有那个小杂种么。
无论心里如何不甘,胡氏面上却是一片愧疚,擦着眼睛道:“娘那日失心疯了,脑子不清楚才胡说八道,尽干蠢事儿,宇儿从小就懂事,不会和娘计较的吧,要不然,娘真的没脸活了。”
荀宇摇头:“不会。”
“那娘就放心了。”
荀宇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这让胡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以她对荀宇的了解,这个时候他应该感激涕零地跪下来,说“娘言重了,是孩儿的错”才对,就像丧家犬一样,只要给他个好脸、说几句好话,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
现在,荀宇这么冷淡,胡氏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可又想不起来,只能归结为他翅膀硬了的缘故。
不过一瞬间,胡氏心里就有数种心思闪过,最后只笑道:“宇儿想必饿了,我去厨房做两个菜。”
魏王说待会要来,也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王妃和柳氏这些大家小姐,肯定是不愿纾尊下厨的。
胡氏打什么算盘,荀宇不知道,亮着眼睛满是感激:“多谢娘。”
胡氏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道:“嗨(四声),我们母子之间客气什么。”
她肯定自己之前想多了,荀宇还是原来那个荀宇。
“切~”苏禾听着胡氏虚伪的话都快吐了,向荀宇不平道,“殿下,您就这么原谅她了?”
苏禾这话其实是有些僭越的,大齐以孝治国,以顺为孝,讲究“无不是的父母”。
胡氏虽算不上荀宇的母亲,却是他的生母,且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无论胡氏对荀宇做了什么,从情理上讲,都谈不上原谅二字。
不过,苏禾就是看不惯她把殿下当傻瓜耍,殿下病了这么久,也没见她问过一句,现在来装慈母了。
荀宇闭上眼没有接话,不知道没听到还是睡着了。
————
正院,魏王书房。
“你说什么,宇儿强抢了良家男子?”魏王一口水喷出来。
“也不算良家男子。”左廷尉轻咳掩笑,“那戏子几年前被他爹娘卖给了戏班班主,现在他爹娘凑够钱想把儿子赎回去,却不想儿子被魏王府的大殿下掳了回去,就到廷尉府击鼓鸣冤。”
魏王皱着眉,冷静道:“这不可能,宇儿不会这样做。”说完,他挑眉看向左廷尉,“难道谨之你信了他们?如果真是这样,廷尉府也该换个主人了。”
左廷尉姓肖,字谨之,是魏王为数不多的损友。
“哎呀,小白你先别动怒嘛。”肖谨之捂着胸脯夸张道。
“说正经的。”
魏王本来字冬栢,被肖谨之喊着喊着就成了小白,他抗议了几回,肖廷尉总是左进右出,魏王也就随他了。
“正经地说——就是太巧了。”说到案情,肖谨之瞬间严肃起来,“那对夫妇来赎人的时间太巧了,我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操纵。”
听他这么说,魏王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这场诬告明摆着是冲荀宇来的,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会折他一枚棋子。
肖谨之见魏王踌躇,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那夫妇二人就在门外候着,当务之急是让大殿下和那戏子与他们对质,早日洗脱罪名,至于幕后黑手,之后慢慢再查。”
“嗯,就先这么办。”魏王点头,“不过宇儿身体不好,不便传讯,还要劳烦谨之移驾。”
“哦,那我们走吧。”肖谨之起身,揶揄道,“早就听说魏王盛宠大殿下了,我一直以为是市井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啧啧——”
……
第11章 十一只小傻瓜(修)
洛水院,西院。
魏王他们到的时候,荀宇正在读一本山水游记,著书人约莫去过很多地方,书中的山川景色、风土人情,描绘的细腻逼真,惹得观书人都想去看看了。
荀宇噙着一抹淡笑朝魏王打招呼:“父王。”
魏王有一瞬间的晃神,跟荀宇相处了这么多天,他只见过小孩腼腆的笑,懂事的笑,从未见过小孩笑的如此轻松惬意,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笑的他都想牵起唇角。
“这就是侄儿吧,果然气度非凡。”
肖谨之这话倒不全是恭维,有这样清风朗月般笑容的孩子,想必不会是欺凌弱小的败类,也怪不得小白会如珠如宝的宠着了,他要是有这样一个笑起来可解百忧的儿子,也会把人宠上天。
“不知您是?”荀宇虽然问的是肖谨之,疑惑的目光却飘向了魏王。
魏王收到他询问的目光,莫名满足,道:“这是父王的朋友,左廷尉肖大人。”
荀宇恭身行礼:“肖大人好。”
“不必客气,叫叔叔就好。”说完,肖谨之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今天来的匆忙,没有准备见面礼,这块玉佩就送给侄儿把玩吧。”
荀宇看着还在半空中飘荡的玉佩,不知该不该接,只能再次看向魏王。
魏王点头:“拿着吧。”
荀宇接过玉佩,抿唇笑道,“谢谢肖叔叔。”
荀宇让苏禾为两人奉茶,先开口道:“不知肖叔叔来是有什么事?”
“呃——”肖谨之还没有在别人家里问案的经历,朝身边的侍卫抬手,“把他们带进来。”
“贤侄稍等。”
荀宇点头:“嗯。”
*
片刻后,一男一女弓着腰走进来,畏畏缩缩地跪下,头低得恨不得缩到地缝里。
“草民/民妇叩见大人。”
肖谨之也不叫起,直接道:“这位是魏王,这位是大殿下。”
那夫妇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众人,其中的妇人突然朝荀宇的方向猛的磕头,“殿下啊,求您放了我儿吧,民妇给您磕头了,求您放了我儿吧,殿下……”
她身边的男人擦着眼睛亦是一脸恳求地望着荀宇。
荀宇不明所以地看向魏王。
魏王也略略尴尬,总不能直接问他儿子是不是强抢了民男吧,只好摸着鼻子委婉道:“宇儿,你们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一个戏子?”
荀宇想了一下,点头:“嗯。”
魏王道:“你把他带回来了?”
“没有。”荀宇虽然不明白“遇到一个戏子”和“带他回来”有什么联系,不过还是摇头,“我把他安排在客栈里了。”
“哦。”魏王淡定道,像是他儿子抢的不是有主的奴隶,而是一个玩具。
那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向前跪行几步,朝肖谨之哭诉道:“大人,您也听到了,是这位殿下强——”他们看了荀宇一眼,似乎在顾及他的身份不敢多说,又叩首哭啼道“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肖谨之扶额,为魏王父子乱七八糟的对话失笑,也为妇人惨不忍睹的演技无奈,隔这么近,您老袖口的大葱味儿都飘过来了。
这时,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苏禾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们是那个小戏子的父母,要来冤枉殿下啊。
苏禾往前一步,指着两人怒道:“你们胡说,殿下明明救了你们儿子,要不是我们殿下,他早被相府公子抢去了。”
那妇人想说什么,被男人拉住了。
在一旁看戏的肖谨之看向苏禾,眼中带着疑问,“相府公子?”
苏禾看了眼荀宇,叫他点头,才回肖谨之道:“事情是这样的。”
……
“哦,原来如此。”
肖谨之在桌上点着手指,恍然大悟道。这夫妇肯定是受人指使来攀诬荀宇,只是这指使的人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目的,肖谨之一时还不能确定。按理说,丞相公子的嫌疑最大,不过案情未深入调查,他也不敢妄下结论,只看向已经跪不住的两人。
“他的话你们可听清了?有什么要说的?”
“嘴长在他身上,他怎么说都行,可我连我儿的踪影都没见到呢。”
妇人不顾男人的拉扯小声嘟囔着,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反正贵人说了,只要他们拖着魏王几人,把事情闹大,就给他们一百两黄金,一百两黄金啊,就是千两白银,够他们还清赌债逍遥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