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黑白,草菅人命,当真是……”完颜承晖到底是正人君子,再是气急,也不会口不择言地乱骂脏话,不像完颜绰,惹急了他,什么难听的都骂的出来,他才不怕跌份。
“忽鲁现在就在宫中,想来应该是知道灾情了!”
“不仅如此,此事牵连甚大,陛下那儿也瞒不住。”完颜承晖应该也是急眼了,逮着完颜绰就一股脑地吐苦水,也不想想跟这么小一个孩子说这些,人家小孩听不听得懂。“其实,当务之急,无非是钱粮两项,陛下得知黄河泛滥,定会降旨灾区邻近省份,命他们即刻调粮运往受灾地区,然后命户部从国库拨出银两抢修河工。”
完颜绰点头,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过问题就在这里,我年前才刚刚清点过户部存银,余额已不足五十万两,此次受灾面积广,灾情严重,这点儿银钱用于赈灾,实在是杯水车薪!”
完颜绰了然,金国国主近年来大兴宫殿,从世宗皇帝一朝累积的财富被大肆挥霍,有此亏空实在不足为奇。
“更要命的是,我来之前特意去户部查看了灾区邻近数省的存粮实数……”
完颜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这么倒霉吧!
“不错,就是世子爷所想的那样,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这几年又是蝗灾,又是干旱,粮食大幅度减产,受灾地区的邻近省份几乎已无粮可调,现在这局面,钱粮两项都是问题,又要赈灾,又要修补河堤,保守估计,至少缺银两百万两!”国难当头明忠直,完颜承晖天下为公,一腔热血:“世子爷,还请您劝劝皇长孙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千里泽国,百万灾民,如果此次赈灾办得不妥帖,那可就民心尽失了啊!”
“你想让忽鲁亲自去灾区赈灾?”完颜绰大惊,现在灾区的局势尚不明朗,皇长孙天潢贵胄,又是钦定的继承人,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谁能担当得起?
“此次前往灾区筹款赈灾,最合适的人选,非皇长孙殿下莫属!”
完颜绰沉吟不语,两百万两,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完颜绪摆出皇长孙的威严来,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地的豪富权贵们也不一定会乖乖买账,阳奉阴违,或者哭穷耍赖,也根本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就算勉强筹到了二百万两白银,完颜绪也会因此得罪一大帮子人,虽说这时代的商人地位不高,但却是实打实地把握着全国的经济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小觑不得,这差事,完颜绪接了,怕是费力不讨好!
完颜绰一沉吟,完颜承晖就知道他是不赞同自己的建议,马上急了,虽然完颜绰年纪小,但他们从来都没真正把他当小孩子看:“世子爷,如果皇长孙殿下不肯去,遍览朝中大臣,能当此任的就只有安国军节度,三品宣徽使,李大人了!”
提起这位李大人,完颜绰就忍不住牙疼,冤家路窄,这位李大人同样是外戚一族,本名李喜儿,乃元妃娘娘的亲哥哥,金国国主赐名李仁惠,跟前段时间才结怨的李仁愿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元妃娘娘蕙质兰心,奈何两个兄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有元妃娘娘倾力扶持,最高也就混一个三品官,不过金国国主倒是很信任这俩兄弟,特别是李仁惠,常常代表金国国主去边境劳军,完颜承晖说得不错,如果完颜绪不自告奋勇地请命,以金国国主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会直接让李仁惠前往灾区赈灾。如果说李仁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也就算了,可惜,这人不仅贪财好色,而且小人乍富,本性极其奸诈,如果真让他去赈灾,少不了中饱私囊,那灾区的百姓们可就苦了。
☆、敢为人先
完颜承晖会对完颜绰说这些,是因为他看出了完颜绰本性不坏,这小破孩嘴硬心软,说话虽然毒,常常气死人不偿命,但是大是大非心里明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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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请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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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绰苦笑:“我一个小孩子,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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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完颜承晖也忍不住苦笑,他倒是忘记了,世子爷再是聪慧过人,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纵然有心,又能有什么作为?倒是自己太病急乱投医了,越想越觉得心急如焚,完颜承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想起身进宫,被完颜绰一把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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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承晖!你如果不想在这时候给忽鲁添乱,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是什么情况?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现在金国国主已经不是生气那么简单的了,朝臣们互相勾连,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哪一项拿出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完颜承晖为人刚直,这时候进宫,说好听点叫劝谏,可细想一下,其中难免没有兴师问罪的成分,可是金国国主那般坐拥天下的人,又岂能默默忍受这等明晃晃打脸的指摘,到时候,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完颜绪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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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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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等看情况吧。”事已至此,想要再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了,完颜绰暗自叹气,认命地换好衣服入了宫,准备先探探金国国主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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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宫中,金国国主正在大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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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知政事徒单南平是个将近古稀之年的老头子,严肃古板,脾气倔强,此时正语重心长地劝金国国主下罪己诏,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陛下,灾患如此,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上天才会降下灾祸,希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下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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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国主明显是被说动了,想了想道:“不错,天灾示警,宗室贵胄们与国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朕有愧于黎民百姓,愿意焚香祷告,亲自草拟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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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不可!”听起来似乎是挺保险的办法,谁知道完颜绪想也不想就给驳斥掉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陈道:“一条黄河,千古泛滥,翻检史书,上古时候就有大禹治水的记载,历朝历代,黄患之苦一直未能彻底根除,此次黄患忽发,不在人事,纯属天灾,非皇爷爷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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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这孩子,多会说话,金国国主顿时感到龙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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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爱民如子,骤闻听闻百姓流离失守,心下闵然,乃人之常情,但请皇爷爷为江山社稷着想,保重龙体,切莫太过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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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连吹带捧,哄得金国国主满心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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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内侍太监上前通传,完颜承晖就在宫门外,请求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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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承晖这人,金国国主自然认得,宗室子弟,皇长孙完颜绪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现在还未入朝封官,只是在皇长孙府上讨了个闲差做幕僚,此次慌忙入宫,应该是为皇长孙寻来了应对之策。下意识地看向皇长孙完颜绪,见完颜绪一副毫不意外,胸有成竹的样子,金国国主也稍微放心下来,点头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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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完颜承晖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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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承晖进殿后,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痛陈了一番国库缺银的严重情况,就连灾区邻近省份缺粮实情也没隐瞒,一并交代了,金国国主听到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勃然大怒,拍案怒斥了在场的朝中大臣们一番,就连年事已高,德高望重的徒单南平都没能幸免于难,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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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事侵颓至此,众卿家,可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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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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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完颜承晖挺身而出,一脸认真地建议道:“殿下,救灾一事,拖延不得,不如立刻拨银四十万两,向受灾省份的富户地主们买粮,快马加鞭运往灾区,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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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国主一番沉思,道:“罢了,事已至此,只能有多少算多少了!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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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句话就好,金国国主表了态,全力救灾,事情就好办多了,赶忙向完颜绪使了一个颜色,完颜绪跟完颜承晖十几年的交情,情同手足,怎么会猜不透完颜承晖的心意,见状马上顺杆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动请命道:“皇爷爷,孙儿愿意亲自前往灾区,主持赈灾事宜,彰显我天家恩威,还请皇爷爷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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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鲁,你身为宗室贵胄,不贪图享乐,国家危难关头挺身而出,敢为人先的精神朕很欣慰,但是此次黄患之祸,累及数省,受灾百姓多达数百万人,干系重大,绝非儿戏!你可做好了必将此次赈灾事宜处理妥当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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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绪满腔热血豪情,重重磕了一个头,道:“苟利家国社稷,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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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这才像是我完颜氏的子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金国国主此时的激动欣慰:“忽鲁,朕授命于你为赈灾大臣,全权处理赈灾筹款的一应事宜,如果这次没有办好,待你回中都之后,朕照样会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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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绪叩头:“孙儿定当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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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宫中之后,完颜绪和完颜承晖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