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大人不是连咱们的礼物都没……”书童一脸的欲言又止。
“没有收礼物,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番究竟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若是想不出又实在是想知道的话,也可以考虑反其事行之,当然,你后者必须是在你付得起后果的情况下。”
书童满脸恍然,这显然是他之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难免有些迷糊,不过王孙倒是半点不介意,也没有什么不耐烦。书童虽然是伺候王孙的,但却是从王孙家中带过来的,多年一直陪在身边,饿了送饭、渴了递水,多年来将他侍候的很是周到,王孙早也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现在书童年纪也已经是不小,王孙见他愿意想,就干脆多和他说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周大人也算是我的恩师,如今恩师有喜,我这个作为弟子的亲自上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真的是事出有因、有什么要紧的缘故,最多也就是再碰个壁;而反之却未免不是正合了周大人的意。”
现在的天色已经渐暗,倒是十分适合低调出行,只是街口飘着朦胧的小雨,王孙这回没有再带书童,仅一人撑着一把青面油纸伞,漫步走到了周府。
门口的仆人当然是认识王孙的,因此连忙跑去禀告,管家得了消息倒是很快就出来了,带着亲热客气的笑招呼他往里面进,“公子怎么这时候到了?快进来吧,我家大人在房理品茗呢。”
王孙笑着道了声谢,独自一人推门进去,果然见到周尚仁正坐在上首喝茶,旁边还有半副残局,自娱自乐,应当是兴致不错,但如今他见到王孙来了,却顿时板了脸,伸手指着他,怒发冲冠地喝了一句,“你还有脸来我的府上!?”
王孙行了个后辈礼,神色并不慌张,“子翡触怒了老师实在是罪过,只是子翡自认为没有做什么有辱圣贤的事情,一时迷惑,还请老师指教。”
他回答地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当真是好一副从容佳公子的模样,周尚仁锐利的目光盯他良久都没见他有丝毫的退缩,终于是心中满意,这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颔首。
“行的端做得正,这是好事。”
原来是一顿校考,王孙心中有了数,脸上也适当流露出几分放松,又是深深一躬,“老师教导的是,既读圣贤书,自然时时刻刻不敢松懈。”
眼前的年轻人面色谦恭,身形却站得笔直,一如冲天的长松,无时无刻不在蓬勃地向上生长,他的一言一行里面都透露着年轻人的野心,那股特殊的朝气早已非他这等垂垂老朽可以比拟的了……
周尚仁长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老了,对这朝堂上的事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鹤儿又走了,我再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弄官场上的那些绕弯弯了。”
王孙固然想要开口劝上两句,周尚仁却在他开口之前,沉声说道,“所以,我对皇上推荐了你。”
这话的信息含量实在是巨大又突然,即便是之前一直不慌不忙的王孙都有一瞬间的愣神,看向周尚仁的眸中带着愕然和复杂。周尚仁却是对他笑了笑,位高权重的老人难得放下了向来严肃的神色,缓缓叹息
“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你的能力还是品德我都看在眼里,说句实话,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早就把你当做了半个孙子,我知道你的抱负,你若有这个能力,我这把老骨头不留余地地推上你一把又有何妨?”
老人的一字一句都带着郑重,王孙没有打量周尚仁的神色,却知道面前这个年过耳顺的老人说的都是真心话。此番恩惠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重比千金!王孙一阵默然,在抬眸之时,却是从座上站起,行了一个恭恭敬敬地稽首礼。
“老师对我关心和教导子翡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不敢再忘。”
周尚仁对王孙的懂礼和谦逊十分满意,只是如今之事太过于重大,容不得他不去慎重,所以又再次问道,“你是当年陛下亲选的状元,得他大力栽培才能破格直接进入了礼部,本就是用来接班的苗子。只不过我向陛下提起你,本以为陛下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他却提出要经过一番校考才可任命于你,我也是有所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端让陛下犹豫。今日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可老实与我说,可否真有什么隐瞒的?”
王孙听到此话倒是不慌,抿唇事无巨细地细细思索了一遍,确认自己一个清官小吏没有什么值得人陷害巴结的地方,也没有祸从口出说什么不该说的,这才对着周尚仁郑重摇头。
他的神色确实不似作假,也没有任何想要蒙混过关的意思,周尚仁这才笑了笑,总算是缓和了神色,“如此看来,是我多想了,早就知道陛下是雄才大略的明主,只是到底年轻,行事虽果决但难免急功好利,如今看来却是老朽固执古板了!”
周尚仁是三朝元老,这话还是他站在老臣的角度上才好稍加评判,可王孙却是皇帝提拔起来的新任官员,对于皇帝不好有任何的质疑评价,是以仅仅微微带笑,跟着说了一句“陛下圣明”。
时候已经不早,天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周尚仁卸去了浑身官威,像个慈善的爷爷一般留王孙用了晚饭,只是走的时候又最后叮嘱了王孙一句,“陛下既然有心校考你,这几天恐怕就会召见你。”
然而即使是心里有了准备,王孙撑着青纸伞回到宅中的时候,看着门前的枣红骏马却也到底是脚步一顿。
——说曹操曹操到,有谁能够想到这圣喻竟然会来地这么急!
王孙匆匆往门前走,却没想到一个脸上带着苍白色面具、一身玄衣腰间配刀的年轻男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急招,既然大人已经回来,那就随我进宫面圣吧。”
暗卫虽然常影藏于暗处,但是在这京城之中生活的官员,又有什么人会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周围的空气不知怎么突然粘稠了起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隐隐围绕在身边,被那双仿佛充斥满了血色的眼睛冷然一望,王孙到底是忍不住面色微凌。
这也难怪,此刻的王孙纵然素又才名,但到底还只是礼部的一节小吏,并非是未来那个惊才艳艳,统帅数十万兵马与各王侯争霸天下的绝世公子,被暗卫这么针对,没有骇地连连后退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王孙静神上前拱了拱手,“多谢大人通知,待在下进去换一身衣服,这就随大人进京。”他现在一身常服不说,刚刚回来的路上还沾湿了袍脚,用这个形象进宫面圣未免实在是不太妥当。
然而王孙提的是正常的请求,却不代表面前的暗卫会通情达理。他当下眉角一吊,语气嘲讽,“放肆,陛下急诏,你却不在府内,本就浪费了诸多的时间,现在还要如此磨磨蹭蹭,你是存心想让陛下降罪于我?!”
王孙的面色微僵,但看眼前人的面色确实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到底是苦笑了一番,“大人说的是……既然是急召,相信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但他一退再退,保持着自身温文尔雅的谦让态度,面前的暗卫却是毫不犹豫地得寸进尺,轻瞥了王孙一眼, “陛下考虑到你的脚程,特地派了轿子,不过……”
“大人请说。”
“不过雨势较大,他们就先回去了。”暗卫玩着指甲,说的漫不经心。
皇帝派轿子来接人,却没等到人就回去了?王孙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绝顶笑话,嘴角也配合地勾了三分,但与暗卫正面交锋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王孙敛了眸干脆道,“那在下自行前去即可。”
“嗤,”这暗卫却极不留面子地嗤笑一声,“你脚程这么慢,等你走到了,陛下大概也已经就寝了,我这鞭子可算是挨定了。”
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暗卫是有意为难就未免太傻了。但原因呢?暗卫是皇帝手下最为重要的利刃,只听从皇帝的指令,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真的有暗卫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行事?
一瞬之间,王孙已经是思虑了良多,到底是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满,只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客气,虽然行为话语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神色却是淡淡,“那么敢问大人有什么法子吗?”
“法子……当然是有的,”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翘,王孙却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声音里面的半分戏谑,“只是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了,毕竟,这也是卑职的任务所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还没有等王孙细究这话中究竟有没有一分的真心,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凌空,整个世界突然天地倒换,蓦然翻转!
王孙只觉腹间一痛,口鼻之间一片枣色微湿毛发,更有一种特有的大型动物身上特有的刺鼻味道直入鼻尖!
下一秒,视野随着身体骤然开始剧烈晃动,想要撑起身体,却被某人的手毫不留情地压了下去,唯有一个戏谑调皮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呀,马上颠簸,还请大人坐好,不要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除了主西皮不要太早站队/攻受,很容易出事的[一个饶有意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