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空之中下着蒙蒙的细雨,雨水落在脸上像是被罩了一层清透的纱布,微凉又轻柔。但如若说一个人漫步在这细雨之中颇文人雅士的意境,那么被人抗在马背上面遭受劲风打脸的感觉,就绝对不会有人想要尝试第二次!
皇宫之中毕竟不好纵马,所以他们两人到了宫门口就停下了,王孙面上一片森然,勉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衫就再不看这个暗卫一眼,冷着脸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
王孙此刻虽然是衣衫凌乱,但神情到算不上狼狈,颇有一翻坚韧风骨,倒是把磋磨他的暗卫给衬托成了得志的奸佞小人。
暗卫轻轻地“切”了一声,倒也不可否认这读书人没有想象之中地那么较弱,没有被他颠个七晕八素……他随手把马交给了赶过来的侍卫,自也跟着王孙进了殿。
殿内点着上号的银炭,一下子将外面的潮湿阴寒驱散了个一干二净,王孙的眉头微微舒缓开来,刚想要问值了执勤的女官是否有备用的衣物的时候,暗一却正好慢悠悠地从侧殿走了出来。他看着王孙这样子也愣了一下,满脸的诧异,“呀,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派了轿辇?”
王孙深深看了暗一一眼,掸了掸衣袖,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暗一被他这饶有意味的笑看得微微尴尬,但也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皱眉又问,“琦沐,这是怎么回事?”
“首领,属下怕耽误了时辰……”暗卫,不,琦沐这时候倒是没有了半点先前的趾高气昂,见到暗一就恭恭敬敬的跪下,或许是听到了暗一语气里面的怒意,声音里面还带着些惶恐。
“那你就能这样子给我办事?你长不长脑子的?还不赶快给大人道歉!”
“是。”琦沐立刻没有犹豫地应声,竟然还真的半跪向了王孙,“请大人赎罪。”
虽然明显看出他们的自导自演,但王孙还是侧身避过,并没有受他的礼,倒是温和地笑了笑,非但没有任何的怪罪,还和善地问了他一句,“你叫齐木?可是‘花落草齐生’的‘齐’?”
琦沐一愣,干巴巴地回答,“王字为偏……”
王孙截在他前面开口,“那就是紫府琪花不敢春的‘琪’?真是个好字。”
这一回,不说明白过来的琦沐面色突然黑了不少,就连在旁边的暗一也是 “噗”地一声险些笑了出来。
但到底是自己的属下,暗一还是十分仗义地对着王孙在空中比比画画,“‘琦’么,就是王字旁一个奇异的‘奇’,‘沐’就是沐休的‘沐’咯。”
“美玉为‘琦’,润泽为‘沐’,这当真是个文雅别致的名字。”
文雅,别致,瞧瞧瞧瞧,这哪个词是和暗卫搭得上边儿的?王孙为了能够让琦沐多跪一会儿甚至都不惜咬文嚼字,一字一句念地又长又慢,偏偏指桑骂槐,明夸暗讽的功夫又是一级,暗一忍得肩膀都在颤抖。
直到见琦沐的脸色都黑了个彻底,王孙这才才见好就收,恢复了之前的淡淡神色,“琦大人,也是一心为了任务,在下自然是能够理解的,快快请起。”
暗一觉得再让琦沐待下去就忍不住真要动手了,连忙让他先下去了,让王孙先换一身衣服再去面圣。
然而等到王孙勉强处理好了仪态走到这内室之后,却又再次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然而大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说是急诏他的陛下却依旧没有出现。
明明这宫殿里面无时无刻不燃着上好的银炭,但这一天下来,王孙却无端端感到透彻寒凉、心身俱疲。如果说之前在周尚仁那里他还有这个信心说自己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惹到陛下的话,那么现在他自己都有些不肯定了。
暗卫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去戏弄你,皇帝不会无故地不肯见你,所以难道真的是他有什么地方招了陛下的忌讳、在不经意之间卷入了一些不是他能够参与的隐晦里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终于在都快要接近子时的时候赵如徽才悠悠踱步过来,看着亮堂宫殿里面的人影,赵如徽点了点头,“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
“确实是不短。”赵如徽也笑了笑,跨步走了进去。
王孙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倒反而是镇定下来了,现在见到赵如徽,倒是显得格外不卑不亢。
赵如徽既然已经晾了他这么久,现在也没有为难他,直接赐了座,微微带笑,“当年科考的时候,王孙便是独占鳌头,不管是学识风度,都远远胜于他人,今日就连周老也在吾的面前为你美言了好几句,可见王孙的优秀。”
王孙恭敬行礼,“陛下谬赞。”
“怎么会是谬赞呢,”赵如徽面上的表情更胜,话语之中极尽轻柔,“王孙才思斐然,实乃人中龙凤,不愧是有‘翩翩公子若鸿,马上摇扇笑江山’的美誉。”
若说前一句“翩翩公子若鸿”还是民间流传的美誉的话,那么下语句可未免太过狂傲。 “马上笑江山”?除了当今陛下,又有谁能够如此轻易地指点江山?
简直就是诛心之语!
王孙不过刚刚站起,几乎就立刻又跪下了,“臣不敢!请陛下恕罪!”
赵如徽却是明知故问,“王孙何必如此紧张?这可是难得的美誉。孤也觉得王孙颜如舜华、学富五车,完全不像是孤身边这些草包。”他笑了笑,声音很轻,但话语里面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漆黑的眼眸里面带着思索和询问。
“孤……实起爱才之心,孤身边还缺一位内侍,不如……”
此后的很多年里,王孙都没有能够忘记这一幕。当时的赵如徽与其说是在询问他,倒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在思索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而王孙却只能庆幸他自己当初的当机立断。
什么雄韬武略、凌云壮志,终究是七零八落,他深深叩首,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王孙愿永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
时辰早已经是子时,这皇宫里面王孙怕也是待不下去,赵如徽就随了他的愿没有再留他。然而在赵如徽走出宫殿的那一瞬间,暗一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下身隐隐作痛,看向赵如徽的眼神之复杂,简直一言难尽。
“陛下啊,以前我还觉得你整贺知舟的法子狠,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暗一神色激动,唾沫子横飞。
赵如徽嗤笑了一声,“得了,他们如何能比,你真以为贺知舟是多好的脾气?要是有暗卫敢这样对他,他一准儿宁愿自己把人揍了再亲自来皇宫请罪。”
——贺知舟对着您也没多有胆子啊。暗一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厚此薄彼,心里忍不住默默回了一句。
贺知舟那是谁啊,堂堂影门首领,甭管是为什么皇帝要整他,毕竟都是影门的,要是哪个暗卫敢在影阁总部门前这样,就算是贺知舟不亲自出手把人打得妈都认不出来,那些个影卫也能一人一脚把人踹死。
况且……王孙可是个读书人,那个武力值,人家有心想要挣脱也要有这个能力啊。
不过这些话不好直接对赵如徽说,暗一就只能拿出额外的证据来,毫不犹豫就把自家副手给卖了。
“那一定是琦沐没和您说之后的事情。”
赵如徽挑了挑眉,示意他如实招来,暗一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忽视了自家副手杀人一样的目光,一骨碌把刚才王孙和琦沐之间的对话全给呼噜了一遍。
听完了这段“有趣”的相识,赵如徽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琦沐在众人面前向来沉稳冷静,却硬生生被他们笑的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了一句抱怨,“这群读书人就是心眼多,我只是吓了他一下,又没把他从马上摔下去。”
赵如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前仰后合,“没关系,还有下次机会,别看王孙像个读书人瘦弱的不成样子,其实身体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以后也是征战沙场的人呢,命硬的很。
暗一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边嘲笑琦沐,“这次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能把自己给玩亏了,之后王孙有了防备,谁整谁恐怕还真不一定,您还是换个人去盯着王孙吧。”
琦沐顿时瞪了眼睛,嘴角一拉,“嗤”了一声,又是那股轻蔑又傲气的模样,“如果我都盯不住他,那还有谁能?要么你自己去,我来守着陛下。”
暗一顿时不乐意,“去去去,边儿去,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倒是随时想着挤掉我自己上位了。”
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有之后去比武场做过一场的样子,赵如徽笑着摆了摆手,“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暗中盯着,比起派一个暗卫,我倒是还有一个好办法,而且这可以帮我更好地认证之后的猜想。”
暗一好奇,“什么办法。”
“王孙温文尔雅又才思敏捷,甚得孤的心意,所以……孤准备给王孙赐婚。”
“嗯?哪家的小姐?”琦沐挠了挠脸颊。
这会儿没了外人,暗一和琦沐都早就摘掉了面具,赵如徽忽略掉了暗一,目光温柔地看向了某个还毫不知情的人,看着他白皙姣好的脸,声音异常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