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进了宫,贺知舟把那一大叠抄好的书交给了赵如徽,赵如徽掂了掂重量和厚度,还是满意的笑了笑。
“虽然没有完成,但也还算不错,看来是没有随意糊弄孤。”
贺知舟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听他这么说,也是心下松了一口气,只是表面依旧无比乖觉,一副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贺知舟声音无比真挚诚恳,“怎敢欺瞒陛下,此番是陛下宽宏大量,属下必定引以为戒,再不敢犯。”
赵如徽听他卖乖,眼中更加几分笑意,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反正贺知舟隔着像屏风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神色,只装着淡然的样子应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淮卜子》虽流传并不算广,但其中知理却也不可小视,你可曾读过?”
贺知舟心说要是自己说没读过回去怕是还有的抄,好在先前师傅也让他通读过此书,毫不自夸的说,他对此书也算是有一番见解了。
是以对于赵如徽的问话,他回的没有什么压力,“回陛下,知舟虽是不才,但也曾读过此书。”
赵如徽“恩”了一声,声音里对了几分满意,“影卫、暗卫虽然以武艺为重,但是在孤看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其中蕴含的大道理亦是难得珍宝。知舟能够有所通习倒是不易”
贺知舟听他将浅浅一个“读”字换了个说法变为“通习”两字就忍不住心间一跳,然而皇帝早就准备好了要坑你,哪里会给反应的时间,下一句话已经说出了口。
“既然知舟说通读过,那孤便校考你一番可好?”
贺知舟:……
可皇帝要校考你,那里还有你拒绝的份儿!?贺知舟心间苦的不行,好在他还有几分把握,勉强面色不变,“陛下请问。”
赵如徽随手翻了翻手里的这叠纸,“孤也不为难你,既然知舟抄了这些,那么孤就从这里面出题好了——周朝刘瑜,你对他的行事有什么看法?”
贺知舟这些日子本来就抄书抄的脑子卡壳,人名乱混,没想到赵如徽刚说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从来没听到过谁校考是这样校考的啊!
正满脑子的“刘瑜”、“刘宇”还是“刘渔”,完全不知道是买草鞋发家的那个还是被贬谪的那个,就听见赵如徽一下重重放下了手里的青瓷杯,声音冷厉又失望。
“既然是抄书,又怎么能够一味只知抄写,若凡事读过抄过就忘,那还有什么用处?就算你是影门首领,也不应该如此不学无术。”
才艺兵法样样第一,自负文韬武略样样不差的贺知舟被赵如徽这训文盲一样的态度弄得满脸恍然,偏偏有口也无处辩,只干巴巴地请罪,“陛下教训的是。”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好好通读,三日之后,再由孤亲自校考你。”
贺知舟出宫的时候脚步都在发飘,旁边亲自捧着一本皇帝亲赐的精装修订版《淮卜子》的暗一悠悠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脚程都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影阁,暗一放下东西就想要走,却难得被贺知舟笑意盈盈地拦下了,“暗一首领这两日来回跑腿,知舟实在是感谢万分,不如留下喝杯茶水?”
暗一虽是带着阴森的面具,但此刻也不故作阴沉,笑嘻嘻地回答,“贺首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贺知舟沉默了一下,也不再故作客道,他们两人虽然没有什么接触,但是作为两部的首领,都清楚彼此是怎么样的人,微微一顿,到底是沉声开口,“之前在御书房中,暗一首领为知舟求情的恩情,知舟记下了。”
财权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但人情却是不一样,唯有时刻在危险之中搏命的影暗卫们知道贺知舟此刻说的究竟是什么意义,暗一微微揉了揉鼻子,也不嬉皮笑脸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暗一首领长期侍奉在陛下身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圣上心意的,”贺知舟轻捧了暗一两句,而后才不乏尴尬地询问,“知舟……是不是哪里做地不好惹到陛下生气了?”
暗一心说这问题我也很想问,但是面上自然不会就这么说,否则贺知舟八成会以为自己是在耍他,所以他顿了顿,干脆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哪里惹陛下不顺眼了?”
贺知舟皱眉看他,以为他是在明知故问,“我先前都在京外忙着交接探查的事情,不过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才进的京,在这之前都没有见过陛下,所以才想不通问你的。”
这称呼是变得真快,暗一心里连连咳嗽了几声,也知道这是自己不地道了,但这事儿他真不知道多少,只好顺着劝慰了他几句。
“你也都说了,既然没有什么能够惹到陛下,那也不用多想自己吓自己,陛下要求高,以前也有嫌我不学无术的。反正三天之后陛下再找你,你答出来不就没事了。”
贺知舟的心理难免还有几分怀疑,但是暗一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话,只得又客气地将暗一送出了门。
反正事已如此,再纠结也没什么用处,贺知舟这三天不眠不休地抄书,简直就是心力俱疲,内力再深厚也熬不住,此刻心头一松,困意顿时上头,关了门就呼呼大睡。
而暗一回去也是难免好奇地旁敲侧击,却没想到赵如徽瞬间洞察了一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贺知舟问你了?”
暗一顿时干咳一声,刚喏喏了几句有些犹豫地想要把事情扯开去,就看见赵如徽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什么恩义原则都忘了个干净,一溜烟儿地把贺知舟卖了不说,还不忘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多问了一句。
“所以,贺知舟真的是做错了什么事让您这么惩戒他?”
“惩戒……”赵如徽抿了口茶水,轻笑了一声,“就凭他做的事情,若我想要惩戒他,他还能够有命在?”
暗一却没想到自己的随口问话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他心下一惊,脸上的不正经瞬间收了个干净,“他真的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赵如徽却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带这些感慨,微微一叹,“我相信他的忠诚,只是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比你都要小上几岁,影门要处理的外物事情不少,所以接任的时间也比你晚了近两年,而且……他也有些太骄傲了。
影门和暗阁不同,在外打探情报执行任务,遇到的人千千万万,有自己的性格并不是件坏事,但他应该分清楚程度和底线,在有些事情上是不是应该恪守他的骄傲,否则一旦踏错,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挽回的了。”
暗一犹豫了一下,“影门老首领还在蕲州,是不是需要……”
赵如徽却没他这么忌讳颇深的模样,竟然还笑着打了个趣儿,“这么交给老首领,孤的影阁首席就怕真要换一个了,不过一点点小毛病,孤总不至于掰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如徽:自己的人,当然要自己教(tiao)导(jiao)![可把我牛坏了,叉会儿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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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天不过晃眼就过,一场春雨下来,就算是彻底过了冬日,如今和煦的阳光大片大片撒下来,湖面上的冰化了个一干二净,凉风拂过,刚长出三三两两嫩牙的长柳枝悠悠晃动,更有那倒垂入了湖面的,连带起阵阵涟漪。
湖中的也锦鲤收到了春季的呼唤,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红色精灵三两游聚玩耍,宝贝似得围着那珍贵的淡绿。
赵如徽喜欢这份活泼,却又并不满足于这样三三两两的稀落,也不愿意在如此景致面前只当个看客。
只是他兴致所至,宫女却没有准备鱼食,吓得当即跪下请罪。
赵如徽摇了摇头,并没有怪罪,“也罢,你起来吧,是孤一时兴起。”
宫女得了他的宽恕,心下当即松了一口气,只是到底是她的失职,于是便想着将功补过,连忙福身道,“奴婢这就去取。”
“不必,”赵如徽淡淡笑了笑,“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他把刚才食盒里面剩下几块糕点分给了几个宫女,半点不嫌弃的把那些剩下的糕点碎屑装在小碗里,十分接地气地用这些当做了鱼食。
这些鱼儿也不挑,见有了食儿就大片大片地聚起来,游动跳跃,似一团团热烈而有生气的火焰游绕在旁,灵动的样子看得赵如徽眉眼中带了笑。
几缕青丝随风散落,他的主人又是一副怡然悠闲的样子,映照着满河的锦鲤,当真把他衬得如仙人一般潇洒。
旁边的宫女拿着被赏的糕点一时之间愣住了,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没被罚,反而还有赏,直到同行的宫女看不过偷偷拽她的时候,才愣愣地反应过来,小心地用帕子把这糕点包好,而后踏着莲步,飞快的回到人群中,只有面上那一丝芙蓉淡红,昭示着心中的波动。
——陛下这几日,真是越来越宽宏了,果真是当世一代明君。
然而偏偏就是这宽宏的明君带着笑意,侧头不怀好意的问了暗一一声,“这三日之期是又到了吧?”
暗一揉了揉鼻子,心中升起冉冉同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