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的碎片散落一地,匕首顺着男人的手指向下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陪你?”
梁月笙飘在空中,俯视着对方的脸庞,直到费德里科缓缓挑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啊,我最爱的阿尔菲奥,我还没有为你复仇,我还没有为你做出完美的身体——”
男人抬起头来,望向上空,眸中空洞一片,嘴角却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亲爱的,等我。”
黑暗伴随着剧痛来袭,强烈的晕眩感让梁月笙以为自己坐上了时光机械,待他挣扎着撑开眼皮,便看见了迥然不同的环境。
依然是那座城堡,可古朴的基调却化为了破败与诡异,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祥的气息,无端地令人发怵。
“主播,其实您刚刚只是打完了游戏的序章。”汤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所以?”
“所以之前的阿尔菲奥视角,只是一个铺垫。”
“所以?”
“所以正篇内容请多加油喔,主播!”
梁月笙看着自己的双手,柔软细腻,明显属于一名人类少年,可他却丝毫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排排解释说明。
距离城堡主人离世,已过去了二十年。据说那位名为费德里科的伯爵,为情所伤,英年早逝,在古堡内留下了大量的财富,只要有人能通过古堡的挑战,就能将伯爵的财富纳为己有。虽然在二十年里,有无数人前来挑战,要么无功而返,要么人间蒸发,但却仍然阻挡不了年轻人险中求富贵的脚步。
“费里切,发什么呆呢?走啦!”他的同伴向他打起了招呼。
梁月笙回过头来,望向了身后缓缓关闭的大门,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妙的情绪。
他猛地冲向那扇门,却阻止不了它的闭合,门猛地关紧,隔断了最后一缕阳光。他咬紧牙关,狠狠踢了两脚那扇沉重的铁门,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完了,日式经典像素恐怖游戏的套路,来了。
梁月笙转过身来,望向他的同伴,只见那些和他这具身体差不多年岁的孩子纷纷恐慌起来,显然被这扇莫名合拢的门吓得不轻。
“这……这应该是伯爵给我们的第一重挑战,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一名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强作镇定。
梁月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伙要钱不要命的探险小队,一共有四个人。金发碧眼的英俊少年恩佐,高大魁梧的红发小哥皮诺,沉稳冷静的黑发小个子奥兰多,再加上他费里切,四个十六七岁的青涩少年,为了获得财富与地位,将自己送进了鬼门关。明知这座古堡里有古怪,却依然要走在作死的道路上,检验自己的幸运值。
皮诺的性格如他的红发一般张扬,他满不在乎地哼了哼,说道:“我先去仓库走走,你们自己玩吧。先说好,谁找到的东西就属于谁,不要怪我到时候比你们富有。”说完,他便向黑暗深处走去,脱离了队伍。
梁月笙目瞪口呆,在这种游戏里离队当独行侠的行为无异于找死,虽然在这种题材的游戏里,主角团队往往全军覆没,但第一个死的显然是最能作的那个。
奥兰多冷静得有些凉薄。“别管他,我们先去里面转转,到时候总能汇合。”
“你真的觉得……还能汇合吗?”梁月笙阴测测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恩佐微微抖了抖。
一阵阴风吹来,两人一起抖了抖。壁画里的贵妇人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
“她刚刚是不是动了?”奥兰多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错、错觉。”恩佐死鸭子嘴硬。
像是要反驳恩佐的话一样,那画中的贵妇人突然露出了一口獠牙,双眼变成漆黑的空洞,血液顺着她的七窍流淌下来,滴落在陈旧的地毯上。
空气中传来阴桀桀的笑声,尖锐得如同有人用指甲狠狠抠了抠墙皮。贵妇人突然挣脱画框,从画里探出了上半身,锋利的指爪如枯枝般向外延伸,险些蹭到恩佐的脸颊。
“啊——”
三人撒腿就跑,冲进了一间拥挤的小房间里。
梁月笙原以为自己就是体力最差的,却没料到他们当中最矮小的图兰朵比他还要虚弱,不过跑了几步,图兰朵便气喘如牛。
“喂,你们……呼呼……体力不能……那么差啊……”梁月笙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不也……一样吗……”图兰朵的小脸蛋红得像狒狒。
梁月笙环顾四周,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
这是一间储物室,十几个雕像静静地排布在房间里。它们有着相似的模样,却都不过是未完成的作品。
恩佐和图兰朵显然也看见了这些雪白的大理石雕像,一边喘气,一边为它们的模样惊叹起来。恩佐向雕塑比了个赞许的手势,“听说费德里科伯爵生前热爱艺术,这应该是他的作品。”
那些石头做的人像摆着各式各样的动作姿态,穿着不同款式的衣装,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头垂顺的长发与仅仅勾勒出轮廓的脸庞。
这些雕像都或多或少欠缺着一些细节,仿佛创造它们的人在雕塑过程中突然失去了灵感,以至于不得不半途而废,留下这些瑕疵品。
看着这些雕像,梁月笙的心里凉飕飕的。在结束序章之前,费德里科曾经说过,他要为恋人做出更好的身体,想来这些雕塑都是费德里科呕心沥血换来的残次品,他想为恋人打造出完美的躯壳,却在艺术的道路上钻起了牛角尖。
梁月笙直起身来,缓缓走向那些与他等身高的雕像作品,抚摸着石头冰冷的脸颊。
“完美”是不可能存在的,维纳斯因断臂而闻名,拉奥孔因疼痛而经典。费德里科无法为爱人创造出“完美”的躯壳,想必在离世前的岁月里一直过着异常偏执而又痛苦的生活。
指尖微微一湿,思绪被骤然打断,梁月笙抬起头来,便看见了让他脊背发凉的画面。
那具被他抚摸的雕像流下了血红的眼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嘶……”他试图抽出手腕,却发现那雕塑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法把腕子□□。
“费里切,你怎么了?”恩佐疑惑地靠近,旋即看清事故,脸色大骇。
雕像活了,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它们缓缓站起身来,宛如一头头雪白的僵尸。
梁月笙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踢倒了攥住他手腕的雕像,雕像摔碎在地上,像人类一样溅起鲜红的液体,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三人健步如飞,冲向了储物间的门外。梁月笙跑在最后面,出门时不忘给门上锁。
门后传来震耳欲聋的捶打声,梁月笙不敢大意,对他的两名小伙伴吼道:“走!”三人一路上楼,跑进了一间卧室。
旋即,梁月笙意识到这是他以阿尔菲奥的身份在序章里醒来的房间,只是先前的地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五芒星图案。
绘制五芒星的颜料红得发黑,看起来有点像是干透的血液。直到梁月笙绕到床头的方向,他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五芒星,而是象征着撒旦的逆五芒星。逆五芒星之内,隐隐能看见暗淡的山羊头颅图案,可怖的山羊凶恶地注视着外来者,似乎在蔑视着神明与人世。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间古堡唯一的住户只有费德里科,绘制这个逆五芒星阵法的人选也显然只有一个。
“费德里科伯爵疯了!”图兰朵显然认识这个代表着地狱的符号,“伯爵背叛了神明!”
恩佐显然不如图兰朵学识渊博,不知道逆五芒星的邪恶,问道:“伯爵不是神的子民吗?”
“逆五芒星是撒旦的象征……”图兰朵显然没有从晴天霹雳中缓过来,“这座古堡之所以出现不干净的东西,大概和这个阵法有关。”
梁月笙点了点头,当他还在扮演阿尔菲奥的鬼魂时,这座古堡根本没有出现如今的状况。
“伯爵有可能在试图召唤恶魔。”想起费德里科的两件目标——为阿尔菲奥复仇并制造出完美的身体,梁月笙不胜唏嘘。
他蹲下身来,摸了摸地上的颜料。粗糙的地面划破了他的手指,一滴鲜血坠落至地,逆五芒星发出耀眼的红光。
流动的红色液体宛如人类的血管一般,充满了昂扬生命力。山羊猛地睁大双眼,空洞的眸中露出极致的凶光。
三人目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妙之意。
狂风吹来,沿着五芒星的轮廓,卷起圆形的漩涡。猛烈的气流拔地而起,在密室里刮起猎猎响声。
就当三人以为马上会从阵法中钻出某种牛鬼蛇神之时,五芒星倏然黯淡下去,旋风骤然止息,空荡荡的地面上除了图案,再无其他东西。
梁月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他站起身来,掉头就走,却感到一片黑暗中,有谁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恩佐?”他侧过头来,发现他的两名同伴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