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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灵梦舞·归晚 完结+番外 (笔墨道不尽情深)



我是从小就没了爹,娘亲也不喜欢我。

娘亲总说,我的命不好。出生还不到一天爹就死了。最闹心的是,我的名字还是仇人给取的。不过娘亲也一直没说仇人是谁,也许也死了罢。总之除了骂我的时候,娘一般不怎么唤我的名字。

据说我出生的那一天,是大燕历史上最血腥动荡的一天,史称‘死狱之劫”。我总是记不清那天到底是哪位王爷还是皇帝单枪匹马杀进天牢救了哪位国家栋梁,也记不清到底是匈奴虎狼还是北嵩叛贼的人马在冀州城里大开杀戒。总之,那天就是死了很多人,好人坏人,全都死了。而我爹,也是死在那倒霉的一天。据说死的很惨,身首异处,最后连尸身都没办法找到。所以每年我只能对着我爹留下的药箱祭拜。

我的医术是娘亲带入门,然后自己翻着爹留下的一本亲笔写的医药手书慢慢琢磨的。爹的字迹认真而干净,我从小就学着临摹。不知为什么,虽然我没从没见过他,但我总觉得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虽然还学艺不精,但这冀州城里在我到来之前,行医之人几乎清一色都是胡子快掉光的老郎中。所以我的出现,估计还是在冀州城中的碧玉闺秀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尤其在烟花柳巷,更是声名远扬。那里的女子大多比较容易生病,而其他大夫嫌那里是风尘之地,又多不屑去替她们医治,所以倒让我讨了巧,明里暗里的生意源源不绝。当然也免不了有梅姨这种少赚一文钱就像少吃一块肉的吝啬老鸨对我横眉冷对。

其实为了不抹黑我爹悬壶济世‘小华佗’的英名,我并不敢收太多银两。虽然我知道她们平日里收费很贵,但也明白这都是为楼里赚的,她们自己并没有多少钱。所以每次我也就只取个药材钱,至于其他,若真有过意不去想向我表达谢意的姑娘,一般我都让她们稍稍‘以肉来偿’就好,在冀州城的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此时,我静静地望着小翠,满怀期待。

只见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书信,飞快地塞到我的手中。

我低头一看,是桃花封,还带着淡淡的幽香,上面字迹娟秀,写着‘林慕公子亲启’的字样。

但这么清汤寡水。。难免有些失望。。

“这封信我收下了,代我谢过你家小姐,不过如果你家小姐能有其他更实在的表示的话。。。就更好了。”我只好对着小翠不停地眨眼明示。

小翠捂唇一笑,终是转身从一旁的竹子后面拾起一个食篮。

我一下子眼睛都冒光了。

“两只芙蓉鸡,满意了吧?”小翠笑得脸上的雀斑都挤在了一块。

“甚好甚好!下次我分文不收送你和你家小姐一人一次把脉!”我挑着眉毛接过篮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将那封信随手放入食篮,心情愉悦地准备离去,却被小翠一把拽住了袖子。

“小姐还说。。希望明天能见你一面。。”她极郑重地道,“请公子务必要来。”

“行,明天见。”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爽快地应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嘛。

她忙把手缩了回去,红着脸确认道,“真的会来?”

“一定一定。”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见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为啥不来,如果可以,明日再给我准备两只芙蓉鸡就更好了。”

其实我本来明天也要来这附近看诊,顺路见见她家这位还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小姐也未尝不可嘛。

我收回了手,小翠的双颊变得更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不要紧,我也是女的啊,所以应该不算占她便宜罢?

我这样想着,蹦蹦跳跳地拎着篮子拐进一条小巷。

4.苏当归

我蹦蹦跳跳地拎着篮子拐进一条小巷,还没走几步,一双黝黑的手便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不错啊!林兄!今天也是收获颇丰啊!”

说话的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不过已经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皮肤黑黑的,身子宽宽的。明明已是秋冬时节,他还非要把胸前的衣襟半敞着,腰间别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破铜烂铁打成的短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别扭又潦倒的江湖气。

“手拿开!”

我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用力拍开他的手,大叫道,“喂!我说你没听过男女。。”我咬了下舌头,含糊地道,“男男授受不亲吗!”

“林兄,你这是诊病诊傻了罢?哪有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嘛。。。”

黝黑少年揉着被我打疼的手背,吸着冷气,叫道,“大家都是好兄弟啊!兄弟之间,勾肩搭背两肋插刀,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啊!”

“你说对不对,弟弟?”少年侧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那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他傻傻地点了点头,满脸迟钝呆滞。

“两肋插刀才不正常,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肋骨中刀,还是中两刀的话神仙也救不活。”我白了他一眼,用手指狠狠戳了下他右下的肋骨,“所以由此可以推断,男人之间勾肩搭背也一点都不正常。”

“哎哟!你这说的什么话!”黝黑少年有些吃痛,呲牙咧嘴地道,“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之间,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是天经地义的嘛!为兄弟,死而无憾!”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抵是觉得这个人没救了,不知道我那早亡的爹是不是也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抛头颅洒热血的。

那少年见我忽然默不作声了,便想转移话题,他盯着我手中的食篮,用力嗅了嗅,“好香啊,是叫花.鸡.吧?”

“就这点出息,你看瑟舞楼像是会有叫化鸡的地方吗。”我再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那安静瘦弱的少年面前,问道,“阿真,你饿了吗?”

叫阿真的少年又傻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

我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从篮中拿出一只芦苇叶包好的鸡递给了他。那封信被我无意中带落到地上,但我没注意。

阿真只是呆呆地望着我,却不伸手来接。

他不会说话,或许是还不饿罢。

黝黑的少年弯腰拾起那封书信,大咧咧地拆开一看,倒出一方锦帕。他看了看我,故意捏着嗓子念道,“林郎,见字如。。如。。”

我听到‘林郎’二字不禁浑身一抖,忙转过身,却见他如了半天也没念出后面的字。

“如你个头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帕子,朗声念道,“林郎,见字如晤。昔年相遇,何其有幸。今盼与君一见,以解相思怀叙情。一方素帕寄君知,何时君心与妾同?——瑟舞楼乐歆薇冬日呵手亲笔。”

我一口气念完后,随手将锦帕丢进少年的怀中,破口骂道,“笨死了,这么简单都念不顺!”

他的嘴巴讶异地张着,呆呆地望着我,怔了半晌也没有发出声。目光中竟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问道,“阿归,你这是怎么了?”

阿归是我在冀州城认识的第一个人。

初见他的时候,我未想过他会在我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

那天我和娘亲刚安整好来之不易的草庐,这小子就带着阿真,腰间别着那把破烂的短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说什么这个地盘都是由他小爷苏当归罩着的,要我和娘亲速速给他意思意思。于是娘亲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捣药杵,我用目光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切实威胁到人的器具,只好弱弱地扬起了手中的银针。

当时阿归瞪了瞪我,又瞪了瞪娘亲,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我身上,“喂,你是大夫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被他风风火火地扛在肩头上抓走了。

他跑得飞快,阿真也跑得飞快,娘亲根本追不上他们。

而我,为了维持刚刚树立的男子形象,强忍着恐惧并没有放声尖叫,而是攥着银针对着他背后一阵狂扎。从大杼穴一直扎到肾俞穴,就在我颤抖地想扎进他命门穴的时候,他把我放了下来。然后他身子一虚,瘫倒在地。

家徒四壁,仅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他大口大口地粗喘着,艰难地指着那床上躺着的人,断断续续地道,“求你。。求你救救我娘罢。。”

方才还那么粗野的人居然转眼间便对我说‘求’字,当时我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并指按在那女子的脉口上了。

阿归说,他娘是得了离魂症,一直不能苏醒,偶尔会说说胡话或是痛苦的尖叫。阿归说,他娘这副不生不死的模样已经持续了两年了,先后看过无数医者,全都束手无策。

我当时其实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也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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