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大也惊讶了:“他们竟然认识?!”
曹郎中点头:“是啊!这得多巧啊!难怪僧人没带走行李,我原来以为他只是路过,看来他是专门来找阿惟的!”
洪老大觉得后背再次发麻,喃喃道:“常听人说无缘不聚,我们大家难道真是有缘才会见到?”
曹郎中是接了僧人入店的人,也深感神奇,摇头说:“我一见他就觉得……嗯,不陌生……大概前世见过他。”话虽如此,他也没真往心里去,才要出门买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洪老大说:“老大,我没钱……”
洪老大掏出钱袋,刚要给曹郎中,又缩回来,说道:“你买东西要讲价,懂吗?别人家说什么就给什么!”他从钱袋里拿出些钱来递给曹郎中:“如果你觉得他们要价太高,就说你没那么多钱!明白吗?别总被人骗了去!”
曹郎中点着头接过:“好好,药材我还是知道价钱的,不会那么傻……”笑着出去了。
洪老大拿了米,去厨房煮粥,傍晚时,粥煮好了,曹郎中提着药包进了厨房,后面跟着那个年轻的僧人。
想起曹郎中说阿惟要他同行,洪老大觉得既然已经带了秦惟、小石头、曹郎中,再多加个僧人也没太大不同,就招呼着:“大师啊!一起吃饭!”
僧人合十说:“我在午时已然吃过了。”
洪老大到底走过几次镖,有些见识,问道:“过午不食?”
僧人说道:“如果太饿了我该是会食的。”
洪老大和曹郎中都笑了,洪老大要端粥锅,曹郎中说:“给我留碗粥,我在这里给阿惟煎药。”洪老大就给曹郎中盛了碗粥,问道:“钱都花了?”
曹郎中有些难为情地地说:“他们说一味药材现在断货了,所以贵,那个……价钱很高。我让他们看了我所有的钱,还不够,他们说给我个折扣,才把药给我了……”
洪老大闭了下眼睛,说道:“以后你要买东西时,我与你同去!”
曹郎中忙点头,洪老大端了热气腾腾的粥锅与僧人去了他们住的正房。
小石头终于睡醒了,正跪在秦惟身边,专心地看秦惟的脸。秦惟闭着眼安睡着,小石头小眉头皱着,像是很严肃地在思考。
洪老大将粥锅放在了桌子上,过来抱小石头:“小石头,来,去洗漱啦。”
小石头一抿嘴唇,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伸手就去撩秦惟的眼睛,洪老大一把抓了他的小手,笑道:“别闹他,叔叔还病着。”
小石头抬头问洪老大:“那叔叔什么时候能睡醒?”
洪老大哄着他:“你去洗漱了,我们就把他叫醒,他反正得吃饭。”小石头双眼都亮了:“真的?那我们快去!”
洪老大笑,抱着小石头出了屋子。
僧人坐在了秦惟的床头,合起双手,喃喃地念了一段经文。秦惟慢慢地清醒了,虽然他还是感到胸口发闷,喉咙疼痛,浑身的骨头都不对劲儿……但是他知道自己会活下去。秦惟睁开眼睛,看见年轻的僧人,努力地笑:“小森,你别离开了……”
小森放下手,抬头看秦惟,板着脸说:“我有好多事情呢!”
秦惟虚弱地眨眼:“小森……”
小森微翻眼皮:“好吧,我陪你走段路……”
秦惟想和小森交谈,可是精神不济,说话都觉得累。房门一开,洪老大抱着小石头进来了,小石头一见秦惟睁了眼睛,高兴地叫:“叔叔!叔叔!”洪老大将他放在床沿,小石头爬到了秦惟身上,张手抱了秦惟的腹部,仔细看秦惟,说道:“叔叔!你别睡觉了……”
洪老大去给秦惟盛粥,笑着说:“那怎么成?病人要多休息。”
小石头认真地说:“那我叫叔叔,叔叔就得醒来,不能像夜里,怎么叫都不醒。”
秦惟喘了下气,点头说:“好,好。”他看了眼小森,小森微扬了下一边眉毛,秦惟微笑——这世上也许只有小森能明白他心中的恶趣味:世事无常,白云苍狗,谁能想到当初将刀横在他脖子上的人今天会这样要求他?
第43章 第三世 (9)
秦惟喝了几口东西,就觉疲惫,又合眼想睡觉。小石头从深夜睡到下午,完全不困,吃饱了,就坐在秦惟身边,玩弄秦惟的衣服。
在路上,曹郎中给秦惟外面穿了孕妇的衣服,后来秦惟病势沉重,为方便扎针,外衣全脱了。现在秦惟身上只有他在许府时穿的内衣。
许府有自己的绣娘,人们送礼的丝绸缎子堆满库房,平时许家老少的穿着都很讲究。可秦惟的内衣已经旧了,这是当初何氏为他做的,为了让他多穿几年,特意做得大,何氏去世四年了,许远还能穿。内衣是淡灰色的丝缎,衣服边缘有寸许的绣边,从脖颈开始,绣了从春天开始的四季花鸟水色山景。当初的七色彩线已经褪了许多颜色,但依然可看出精美绝伦的绣工。
小石头从领子开始摸,用手指一个个地轻触领子上的花瓣。秦惟迷糊着,知道小石头这么小的年纪,被从熟悉的家中抱出来,又经历了过多变化,急需找到一处稳定的所在来移情依靠。既然他选择了自己,那自己就别让他失望,容这孩子安心粘着自己吧。
秦惟不出声,小石头就为所欲为了,他看完了领子,又把秦惟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扯出了袖边看上面的绣的小花小鸟。抚摸揉搓了半天,又去对比秦惟衣领上的图案。秦惟简直成了他的大玩具,他坐在那里玩得津津有味。
洪老大乐得小孩子不惹事,见僧人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小孩反复将秦惟的袖边折了,让小鸟一动一动……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就问道:“大师,阿惟想让你与我们一起回家。”
僧人看向他,摇头说:“我等到他好些,就得去别处。”
洪老大原来把僧人归于像秦惟曹郎中他需要承担责任的一类,听僧人说要走,有些失落,说道:“大师?阿惟叫你小森是吧?西北那边没什么庙,你到我们那里去,我们给你建个小庙,你也能当个主持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反正就是觉得这样说,也许僧人就不会走了,阿惟也会高兴。
僧人浅浅一笑:“你有这个愿心,十方诸佛都在听着,日后会成的。”
洪老大没听懂,可也不敢再问了——高僧就是神秘!
秦惟又躺了几天,烧退了,一天比一天精神好,只是还行走无力,在地上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
秦惟和洪老大都想尽快动身,但是曹郎中担心秦惟的身体受不了颠簸,谁都觉得自己有理,最后只能看僧人。僧人闭着眼睛想了片刻,睁眼说:“还是趁着天气不冷,尽快赶路吧。若是入了冬,对他更不好。”
僧人现在的地位相当几个人的国师,他一锤定音,洪老大就决定次日启程了。因为秦惟是个病人,洪老大就拉着曹郎中一起进了城,亲自讲价,买了曹郎中点的药材,另外又多买了些粮食和衣被。
再出发,还是秦惟躺在马车里,小石头在他身边。曹郎中与洪老大熟了,就与他并肩坐在车前,陪着洪老大赶车。洪老大让僧人进马车,可是僧人说他习惯在外面走,先步行跟着,累了再说。
这辆马车清晨上路,两匹马踏着碎步行进。洪老大很警惕,时常转着脑袋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人跟着。可是心里觉得,车边有个能起死回生的高僧跟着,像是个护法,自然不该出问题!
秦惟在车板的起伏中醒一会睡一会儿。小石头渐渐从前一阵的紧张和恐惧中恢复,在车里一会儿扒着车窗往外面看,一会儿到秦惟身边,摸摸秦惟的衣服边角,困了就躺在秦惟身边睡个午觉。过了两天,他见怎么玩秦惟的衣服秦惟都不反对,就给鼻子上脸,开始触摸秦惟的手。有事没事就拿了秦惟的手指一个个地攥,来回弯曲,跟玩衣服一样。
天气入秋,但还不甚寒凉,有时,洪老大会在野外宿营。
一天,他找了个林边小湖畔停了车,解了马匹,用马车的顶子作为支撑,拿一匹粗布搭出个帐篷。曹郎中去放马,僧人就到林间去捡些树枝生火。
秦惟因身体未愈,可以完全不干活,只半坐在车中,看着车帘撩起后车门外的景色。林木的叶子稍微变黄了,傍晚高远的天空中,有几抹紫红色的霞云。大雁南飞而过,留下一阵遥遥的叫声……
秦惟虽然虚弱,可脸上带了丝笑意。愤怒嗜血的许远在他垂危时消失了,秦惟不再感到压抑,真心觉得这么活着比在许府自由安全。
但最高兴的还是小石头,他爬到车门边,自己穿上了鞋,回头看秦惟,眼睛里有雀跃的光。
秦惟说:“小石头可以下车去玩,但是不能离开大车边。”
小石头很认真地点头,爬到车辕处,扒着车辕把自己放到地上。在马车附近走来走去,拣些石子枯草,放在车板边缘,顺便扒着车辕往车门里望望,见秦惟睁着眼睛,就又在车边来回跑。他知道不能离开大车,走腻了,就钻到了车子下面。等帐篷搭好,车下面变得暗了,小石头爬了出来,手脚并用爬上车,脱了鞋放在车厢的角落,用衣服兜了他放在车板边缘的小东西,又爬回了车厢中,坐在了秦惟身边,把石子排列了,草枝搭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