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一观,这起码得有二三十只吧?
莫非是他这个主人几年不怎么着家,最初养的赤炎将军与桑臣三秀也被带去了嗣王府, 家里就被外来的猫大王们给霸占了地盘?
……无聊瞎想想罢。
郁容扫视了一圈院子,看到一簇一簇长势茂盛的猫薄荷,瞬间理解了出现眼前这一片“盛况”的根源。
“郁哥哥。”这一声唤来自长成了半大小伙子的小河,他双手端着铺撒着药材的竹匾,满脸惊喜,“您回来了?”
郁容不由得放缓了表情,眼神温和:“这几年我常奔波在外,家里辛苦小河你们照看了。”
小河忙道:“哪里辛苦了,若非郁哥哥收留,我跟大兄还有明哥早便流落街头了。”
郁容摇摇头。
这两三年整日不着家,跟小河他们相处得愈来愈少,但不得不说,初时这仨孩子为他分担了不少的繁务杂活,收留几人不过是顺手之为,算不得什么高义。
不欲提起八百年前的旧事,年轻的医官便是转移了话题,问:“钟哥儿和明哥儿没在家?”
小河答话:“他们上工还没回来。”
郁容轻扶额,倒是他糊涂了。
钟哥儿二人跟着他学习如何制备日化品,其后又得他赠与的诸多配方,如今各自独挡一面,在匡英的日化工坊分别担任了不同“生产组”的“组长”。
“工坊的营生可算红火?”郁容不由得关心地问。
不怪他不太清楚。
实在是成婚之后,天南地北地跑,忙着各地官营医药局的开张,同时在医术上不敢稍有放松,一时之间无暇分神。
除了定期将从系统那儿获取的新配方托郎卫送回雁洲,忙得焦头烂额,堪称是“几过家门而不入”,哪里顾得上工坊营生如何。
这一趟回归,一方面是官营医药局初初步入正轨,繁琐工作由职事官接手,他这个“名誉局长”总算闲下来了;
另一方面,接到了老搭档兼朋友林三哥成亲的喜讯,便想趁着休假,回青帘观礼,小住几日舒缓一下精神上的疲惫。
顺带跟兄长培养一下感情,咳。
想到这小两年,自己整日脚不沾地的,是从未有过的忙碌;
其间兄长也难以常相伴,不管是西琴或者北戎,遗留了诸多事务,需得他三不五时亲赴西南或北地,以致新婚燕尔便聚少离多……
郁容便忍不住腹诽。
腹诽官家小爹“周扒皮”,支使自家人毫不客气,难怪聂旦整天浪在外头,死活就不愿回京。
转而想到,前两日回禁中给官家脉诊,知晓其如今的身体状况,小小抱怨着的年轻大夫不自觉地在心里轻叹了声。
算啦!
老人家年纪大了,本该享些清闲,他们做子侄的理当多分担些责任。
“生意很红火,”小河回答着问题,“大兄他们有时候忙的,几天都没工夫回一趟家的。”
郁容闻言颇觉安慰。
一方面匡大东家是老交情了,他这个“技术股东”却难以兼顾工坊,心里有不少的愧疚;
另一方面……
有些赧然。
官营医药局的运作成本,有好大一部分资金是匡英“无偿”投入的。
官家不但将自家人支使得团团转,坑大商户的钱也是“心黑”手不软。
尽管初衷是为国为民谋大利益,郁容依旧感到几分不好意思。
如今知晓匡英筹建的“新项目”得利不错,他作为产品配方的提供者,当然觉得安慰了。
问完了工坊的事,及两名已出师的学徒现况,郁容旋即关心起眼前这小少年:“小河今年也十三了,可有什么打算?”
前些年尽管他也常往外跑,好歹在家里蹲的时间不短,钟哥儿和明哥儿由他亲手教了不少的药理知识,如今有了营生,无需担心将来的生活。
小河年龄小,当初跟着旁听学习,怕多是半懂不懂的。
再后来,由于西南疫情和官营医药局的事,这孩子基本上被他“放养”在家了。
小河眼睛明亮:“我想和郁哥哥一样……”说罢,好似有些唐突,语气稍弱,“可不可以?”
郁容含笑道:“有何不可?”沉吟了少刻,复问,“你是想跟我一样成为大夫,或者想当官?”
小河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就是像郁哥哥这样。”
郁容了悟,温声道:“成为医官吗?”
小河挠了挠头,面有赧意。
郁容垂目,寻思着片刻,忽道:“肤表抓则起白屑,四肢胸胁癣红如云,每每起时瘙痒难忍,久不治易成疮,好发于青壮年人,常起春秋二季,病程短则一月,长者或满一季,皮损可自愈。”
小河认真倾听。
便听年轻医官问他:“此是何症?病源为何?当如何辩治?”
小河愣了愣,遂不自觉地握紧拳,不太确定地回:“仿佛是母子疮?许是……食辛辣不妥,或情志抑郁,化火蕴热,再感风邪,风热郁结,闭塞腠理,而发病于肌肤。”
郁容扬了扬嘴角,对上小少年有些担心又隐含期待的眼睛,只道:“继续。”
小河像是受了鼓舞,话语多了底气:“风热郁肺,理该清热疏风,初起之人用消风散,久病则当内服首乌丸等,再外用药膏,涂擦硫磺膏,或用槿树皮合蛇床子搽洗。”
郁容没作评述,继续问:“消风散、首乌丸作何解?”
小河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母子疮受风热邪侵体,不得透达,故而郁于腠理,皮肤瘙痒,当以疏风止痒为主。
“所以用消风散,君药荆芥、防风、牛蒡子与蝉蜕皆主疏风止痒,伍用清热利湿的苦参与木通,佐用知母和石膏泻火……”
听着小少年细细解说着消风散与首乌丸的药方,郁容时不时地点点头。
半晌,小河说完了,便翼翼小心地问:“郁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郁容微微勾起嘴,答:“我所问的,确是母子疮,小河说得基本对症,不过风热辩证,也得细分风热蕴肤,或是血热风盛……”顿了顿,语气更见和缓,“却也是我适才表述不够精确。”言罢,夸赞了句,“方解毫无谬误,小河于药理上颇有见识。”
小河被夸得不好意思,赶紧表态:“我也是前些日子看了您送给大兄的手札……”语气有些心虚,“刚巧看到说母子疮的。”
郁容笑了,没在意这人“偷看”手札一事,说了声:“何必妄自菲薄。”
便是话锋一转,他又道:“你既是立志成为医官,只待在家里看我的手札却是不够。过些时日雁洲也得建一官营医药局,需得招收为数不少的学徒,你若有心,可前往试一试。”
小河面上一喜:“我可以去吗?”
郁容颔首,想了想,提前说明:“学徒包揽大小琐事,每日杂务繁重,小河你考虑清楚,一旦进了医药局,再想反悔……不太好。”
小河却是高兴极了:“我想清楚了,不会反悔。”
见其兴头十足的样子,郁容好心又提醒了声:“如此这段时日便做些准备罢,届时应有考校。”
免费打杂的学徒可不好当。
也别说“雇佣童工”。
十三四岁放在现代还是中二期的小少年,在这个时代差不多该当家理事了。
小河立时敛起表露的兴奋,神情严肃,紧张却不乏斗志:“我会全力以赴的。”
郁容轻笑,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扫视着满院子“躺尸”的猫儿:“这些猫哪来的?”
小河顺着其目光看去,面露些许苦恼,语气纠结:“有几只是野猫,还有些……喏,那两只三花,是庄子上人家养的,其余的也不知从哪跑来的,我赶了几回赶不走,它们也不怎么闹事,就……”
郁容失笑:“那便不管了,”说罢,有些不放心,转而嘱咐,“待我制备一些驱虫药,记得给它们用上。”
小河应了声,道:“我之前有给它们用过蚤休和蛇床子的。”
郁容听罢表示:“倒也可以。”
与小河聊完了,年轻大夫拉着自家兄长回房小憩去了。
旅途奔波,近一段时日成天跑这跑那的,哪怕正值年富力强,难免也觉疲倦。
便是好好地休整了几天。
两人暂且放下公务。
适逢盛春,芳草鲜美。
青帘景致如画,远有青山,近绕绿水,真真是休养的好地方。
漫步走在乡间田埂上,郁容笑意盈盈,与陪同着他的男人说道:“这里真清静,以后咱们就在这养老吧?”
向来对他家容儿“唯命是从”的聂昕之意外地摇了头。
郁容微微一怔,尽管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聂昕之浅声说明:“容儿曾说,我们日后要周游天下。”
郁容歪头回想。
咳,他时常嘴上跑火车,自己有时随口说过的话,说完了便抛在脑后。
自然,兄长不会说谎。
郁容笑道:“周游天下确实不错,顺道咱也写个什么游记,学周兄搞个私人刻书何如?”
聂昕之点头:“可。”
郁容话锋一转,又道:“等老到走不动了,便回青帘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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