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间长了,执念化作了习惯,日复一日镌刻着,变了味道。
初见时……原就钟情。
更奈何,日久深情。
他大概是……喜欢上这个魔了。
“燕醒……”
墨霄呢喃着,见到这样尊容的心上人,千年来不再受欺辱,心中的忧虑放下了,眼中的火苗却被点得更旺,星火燎原。
话语中的狂喜与倾慕昭然若揭。
这,就是让他一见倾心的人……
“大王……当心。”这千年来,将墨霄那些心思看得通透的,当属对情意执迷不悟的九尾赤狐红姒。
这既是对殊漠的关切,也是对那人的提点。
“吾知晓分寸。”几步上前,与墨霄相视,“我跟天剑门的因果已经了了。”这傻孩子……这千年来何苦来哉……
“可你与我的约定,并未遵守。”墨霄虽身形狼狈,可那双眸子却精光闪烁,很是有神,“我走后,你便让人欺负了去,不光没了身份,还被逐出师门,这便是你遵守约定的方式?”
这熊孩子死心眼!殊漠暗骂。
“我本就是妖魔,要那身份有何用?”
“你不要是你的事,可旁人与你抢就不行。”墨霄语气有些愠怒,“你当初斥责我不顾念自己的伤势,你又是这般随意……”言之切切,墨霄来到燕醒身畔,拖着周身伤痕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我今日,只为讨个说法。”
“师娘,你作为魔界之主说话不作数,做徒儿的该如何讨罚?”
师娘这词一出,在场的十二战将、一干魔物妖物倒吸一口凉气。
守卫队的骷髅精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呔,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尊上再怎么着也是师公怎会是师娘,你这小娃娃,忒没眼色!”
“退下。”厉声斥责,殊漠轻抬起因着伤痛身形佝偻着的墨霄的下颌,一字一句道:“你来找我讨罚,认了我这妖王师娘便是背叛了整个东洲,你可想好了?”
“我只要你……”喘息着,墨霄说出这话。
“既然是我说的话,魔界之主向来言而有信。”
“日后,我能待在你身边了么?”握着殊漠抬着他下巴的手,墨霄笑得狼狈却满足。
错开视线,对身后九尾赤狐红姒吩咐道:“你留下来招待他,御魔宫偏殿你让他随意挑一处。”
吩咐完毕,殊漠隐匿身形,消失不见。
自家魔尊离去,其余魔物三三两两也散了去。
徒留下红姒与墨霄沉默对视。
良久,红姒长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喜欢我们大王?”
“嗯。”墨霄并不否认。
“尊上是个石头心,不晓得那些于修行无益的偏门情感,哪怕终其一生都无回应,你也无悔?”
“他懂不懂与我无关。”感情这事,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何必去苛求其他。
他只晓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便就是喜欢了,与旁人无关,与世俗无关,与喜欢之人知晓与否理解与否亦无关。
“你这人……”红姒摇头,眼神之中却丝毫无看轻之意,“倒也只有你这样的痴人,才能受得了尊上的石头心。”
算是彻底放任这修真界的叛徒,不加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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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殊漠翻看着几案上的折子,没怎么上心,“估计是去哪儿玩了。”放下伪装后,他本人并不是个有趣味的人。
小狼崽子在这魔界吃了好几百年的素,无怪乎会出去打点野食。
“让你的人撤了吧,他玩够了知道回来。”
虽然不太赞同,乾于还是俯首领命,“喏!”
这几百年,小崽子借由约定这茬赖在御魔宫,因着前正道身份还有闯魔宫的“功绩”,十二大宫主连带着乾于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唯一能跟他说上话的,倒是那只凡心未泯的怠惰狐狸。
小狼崽子估计是没断奶,总喜欢跟着他,未免烦躁,他便出手点化了一番,给了几本妖修秘籍让他自顾自去练,好得个清静。
闭关那一千年,小崽子不要命似的闯御魔宫,一身修为被废的差不多——乾于到底是深得他的真传,除了第一次下了狠手后边都是形式上的打发,要不然这崽子早没了。
他是妖魔,搞不来正道那一套,他教他妖类的术法,小崽子练得比以前在天剑门还好,几百年间,已然有了大妖的气势,用修真界那边的修为来衡量,算是跨入大乘期了……天狼真是个好血脉。
这厢,殊漠专注于处理魔界事物,那厢,墨霄却离了魔界一路往天剑门行去。
几百年过去,天剑门并无大事发生一切如旧。
迈上天梯,化出天狼的利爪,将山门弟子打落,一路前行来到了沈云榭所处的云华山。
扶桑作为沈云榭的侍剑弟子仍旧是八|九岁的模样,怏怏地守在门前。
见着一身魔气的墨霄出现,惊得下巴都快要磕到地上。
“你……你……”
虽然知道他们这大师兄是半妖,可墨霄一向是走的正道之法,一身正气,哪有如今这般邪煞。
“沈云榭何在?”扶桑当日照拂殊漠,墨霄看在眼中,不至于对扶桑出手,收回利爪,耐心发问。
“师尊……师尊在屋里静修。”
“我不想跟你动手,他会不开心。”言下之意是叫扶桑让路。
闻言,扶桑却是兴奋,“那个凡人还活着?”当年知晓殊漠真实身份的四人,都选择了保密,扶桑还以为燕醒只是个普通凡人。
打量了墨霄一番,扶桑脑内活动很是丰富,也不知作了何番猜想,突然欢欢喜喜地让了道,“我就知道这天剑门就属大师兄最讲情义。”
没有理会扶桑,墨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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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于风尘古道踟蹰而行。
他回首,见到了那人……
想要上前去看得真切,那人却忽然渺远了。
“燕醒?”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梦,彻底散了。
睁开眼,殊漠才发觉自己居然就着几案睡了过去。
“你……”睡得有些发懵半天找不到焦距。
这般没形象,殊漠并不希望他人瞧见。
况且对方进来许久,他都未察觉……不太妙啊。
“看你睡得安稳,我隐了气息。”墨霄接过殊漠散落的发丝,话语温和,浑然一副为他着想的周全模样。
这小孩儿若是能把这些无聊心思放在修行上便好了,殊漠腹诽。
小狼崽子在御魔宫待了好几百年,从未遮掩过眼中的欲望。
又有赤狐夫夫前车之鉴,若他还看不出来这小孩儿的意图,便是活生生瞎了眼。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他自问,他一个三万多年岁的老妖精了老牛吃嫩草忒不地道,况且扒开这妖王皮子,内里就是个普通学生,何德何能入得了这小娃娃的眼。
这小娃娃也是没甚眼色,眼瘸了看上他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这厢,殊漠为墨霄哀悼,墨霄却忽地放出了一个劲爆消息。
“沈云榭飞升失败了。”
正由着对方抚摸着他的发丝,殊漠一把抓过小孩儿衣襟,“你……”
沈云榭是天剑门第一人,修为已是渡劫,堪堪一步便可飞升,怎就失败了?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说了什么,乱了那人心境顿生了心魔。
这小孩儿……又去平添哪门子的因果!
“上月我回了天剑门一趟。”本也没打算对殊漠隐瞒,墨霄如实交代。
“嗯,然后呢?”上月那事他知道,他还让乾于撤了护卫。
“跟他说了点事。”
“……什么事?”果然……殊漠叹息内心暗骂这死小孩儿。
“你当年来天剑门可曾见过沈云榭房中放置的画像?”
“见过,画上的女子挺漂亮,是妙音的前世?”一心将妙音与沈云榭凑对的殊漠这般作想。
“那是你。”
“……”
他?
智商没下线的殊漠,略加思索便串联起了前因后果……
结论:他成了万恶之源。
一个惊雷抛下,墨霄尚觉不足,复又接着补刀,“沈云榭于北漠初见就喜欢你了,不然他也不会将他生母留给他的玉箫赠与你。那日你着一身轻纱素衣,模样又没有一般男子的棱角,他将你认作了女子。如今知道正主就是自己曾经撵走的人,怎能不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算是轻的,胆敢冒充你的妙音亦被迁怒逐出了山门。”
“这些正道中人……哎。”眼睛真是被雁啄了,殊漠看在墨霄也曾是正道眼睛“并不瞎”的份上,保留了后边这话。
“沈云榭不一直对妙音情真意切,即便是有前因,这变得也太快,相处了那么些年月说变就变,这正道狠心起来,与我们魔界倒也不遑多让。”在天剑门时,沈云榭对妙音的照拂可不是作假……
况且沈云榭那般刻板的正道,他不觉得这人会为了他人陨落大道。
心魔由何而生,还得另说。
“妙音?也就师娘胸怀大度让这种跳梁小丑在你眼前晃了那般久。”轻嗅着手中的发丝,得来殊漠不赞同的目光,方才收手坐得端正,“我跟他说明了画中人的身份,我还告诉他,妙音手中的玉箫原就是你赠予她的。”当年的事,若真有心打听,还是能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