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吃饭,而是揣着没着没落的心回到营帐。
进入营帐一瞬,他愣愣僵在门口。
黄昏时分,营帐内光线黯淡。
若有若无的光影中,一道黑影正坐在他的行军床上。
来自记忆深处的怪异香味笼罩向他,脑中警铃大作,全身汗毛倒竖带起一片片细小的疙瘩。
似曾相识的感觉重现。
甘漠南脸色煞白,僵硬地挪动脚步,想要退出去。
却被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制止住。
“过来。”
他身体颤抖,极力地想要转身离开,然而他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地挪向黑影。
这一瞬间,他好似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成了一个匍匐哭泣着,又卑贱又可怜的奴儿。
“扑通”一下,甘漠南跪在封镇脚下。
甘漠南一个人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极力尖叫着怒骂着,一半乖顺着卑微着。
封镇惊讶挑眉,压根未曾想到那天晚上的效果如此之好。
回忆一番那晚的手段,封镇在心里啧啧有声。
说不得,这个甘漠南骨子里本就有点受虐倾向呢。
面对对方这样乖顺的姿态,封镇都不忍继续折磨他了。
他收起来那个散发着异香的木球口器,钳住甘漠南的下巴,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甘漠南艰难点头。
“哦?我是谁?”封镇微微垂头,靠近了又问道。
“主……”
封镇注意到甘漠南的挣扎,他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身体颤抖着,用尽浑身力气在拼命制止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等待着。
“主……人……”显然,甘漠南的挣扎失败了。
他的声音再小,也是被封镇听在了耳朵里。
封镇叹笑一声松开手掌,目光饶有兴味地在甘漠南的面上逡巡。
“明天起每晚子时到后山小径处等我。”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贴在甘漠南耳边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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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封镇发现自己几人的训练足足加重了好几倍。
他就知道脱离了那个刻意营造的氛围,甘漠南肯定会清醒过来。
只是可惜,这种加重训练的做法对他造不成任何困扰。
木瓦鬼哭狼嚎地完成训练,回到营帐死狗一样摊在褥子上。
他缓了缓精神,欣赏自己老大在那悠哉悠哉翻书的美姿仪,心中止不住感叹。
老大就是老大,人美手美心灵美。
这边封镇放下手里的书,侧头问自己小弟,“缓过来了?来,开始吧。”
封镇把木瓦揍得哇哇直叫,揍完木瓦接着揍其他三人。
虽然总是挨揍,但是木瓦几人知道,这几年他们的拳脚进步飞快,尤其是一对一演练之时,新兵中没有几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这样的进步完全得益于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怎样能少挨点揍。
老大的力气是真大,打人是真疼啊!
两滴眼泪包在眼眶里,木瓦疼得直抽抽。
一整天都没有碰到甘漠南,封镇知道对方在躲着自己,对于对方这样有趣的反应,封镇倒是起了些兴致。
晚上子时,封镇一人避开护防卫兵,前往后山小径。
夜深人静,偶尔有几声虫鸣回荡。
月色惨淡,薄薄一层罩在封镇身上,显得皮肤青白,给他带上一丝鬼魅的阴森感。
一声老鹞刺耳的叫声划破寂夜。
突然长刀冰冷的反光一闪而现,封镇运足内劲,翩然急退!
内劲附在掌面上,封镇手掌猛击刀面,“铿”地刀柄从甘漠南手中脱手而出,急射至一旁的树干上。
长刀上下颤摆,甘漠南迅速扑过去,想将刀拔出。
然而,他用了全身力气不过拔出来半节手指的长度,对全刀身没入树干的长刀来说,这一点长度根本无济于事。
一只手掌突然落在甘漠南的肩膀,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本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封镇,因此才选择了偷袭,却没想到仍然功亏一篑。
甘漠南任命般死死闭上眼睛。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死亡,过了会儿,他慢慢睁开眼。
那个恶人正倚在树干上戏谑地看着他。
对方的手指上缠绕着一根皮质带子,正悠着那颗散发着异香的木球玩弄。
异香铺陈开,犹如一面黑网铺天盖地罩向他。
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再一次分裂成两半,一半颤颤巍巍恨不得扑到恶人身下跪舔,一半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那个自己愚蠢卑贱的模样。
恶人将木球塞进他的嘴中,然后又扯紧皮带绑在他的脑后。
甘漠南看着恶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条黑色鞭子,看向他。
“看来还是不够听话。”他听到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
突然就有一股苍凉的悲切,潮水般吞没了他。
……
封镇的生活变得稳定起来。
白日里训练、揍属下,晚上练功、调教甘漠南。
甘漠南犹如被分成了两部分,晚上时温驯乖巧,白日里就越发针对封镇。
但是那点堪称猫挠式的反抗无疑让封镇兴致高涨,甚至有时候让他禁不住怀疑对方是否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一副不驯的模样,以迎接晚上更加变本加厉的调教惩戒。
因为,他有许多次,分明从其倔强的表情中看到了他藏在眼底深处的兴奋。
嘴里喊着不要不要的,身体倒是越来越驯服。
若果真如此,一直如了他的愿,自己岂不是亏死。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是封镇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仍然日日不落。
他的内功,还有手头上调教人的功夫,突飞猛进着,务必要使其神魂颠倒、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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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与梵国的战事大面积爆发。
抵御了多次梵国进攻后,甘漠南领命带领属下从后城门绕到敌人后方,将梵国粮草烧成灰烬。
之后,云霭国的军队前后夹击,梵国军队被杀退至国界以外千里之外。
甘漠南立了大功,被提升为卒长,辖下足有万人。
而封镇在战场上时表现极为勇猛,清算军功时,他杀的敌人最多,且杀了敌人两名百夫长,三名千夫长,被晋为千夫长。
又接连几次战事,一名卒长被敌军杀死,而他突出的表现落入主将眼中,战事稍缓时,就破格将他晋为卒长。
甘漠南在最后这次战役中,受了重伤,几乎奄奄一息。
梵国一位将领的武器上抹有毒物,不至于见血封喉,但是因为梵国其地域特殊的原因,拥有某些其他国家难以培育生长的药草。
因而,但凡是中了梵国的毒,必须要从梵国人手中获得解药。
否则就是无解。
甘漠南面色灰沉,有种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味道。
军医们轮流过来把脉、查看,俱都束手无策,无奈叹息,只能用几种药草给他勉强吊着命。
他被挪至后方的营帐内,附近全部都是残疾的或者与他同样染了毒的士兵。
他木然躺在行军床上,前来探望他的人越来越少。
只除了一个人。
封镇。
若是没有重要事情,封镇都会日日前来看一看他。
封镇升至卒长,就将自己当伍长时的几名属下提为百夫长和什长。
木瓦就是百夫长。
封镇将练兵的事情交代给他,一个人向着后方走去。
路上碰到同僚,互相抱拳打过招呼,见他走的方向,就不由问道,“封老弟,可是去看望甘漠南?”
封镇点点头。
等他走后,同僚向着他人感叹,“封老弟,当真是情深意重,值得相交啊。”
封镇端着从伙头兵那里取来的稀粥和小菜,进了甘漠南的小营帐。
见他木然等死的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呦,你这都混上单人营帐了?要知道这可是主将才有的待遇。”
封镇给他喂粥,见他紧紧闭合着牙齿,直接捏着下颌给他灌了进去。
也幸好这粥清可见底,没把甘漠南噎死。
他用尽力气咳喘两下,两朵红晕泛上消瘦的颧骨,头别到一旁,虚弱地说,“我不过一等死之人……何必……还要管我……”
封镇啧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谁说你就要死了,看着吧,你且死不了。”
他这话说得太随便,任谁听了都不会感受到一点被安慰的感觉。
甘漠南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如果不是他的胸腔微微起伏,恐怕会让人错认为这是一个死人。
过了会儿,他艰难从被子里挪出手,手里散散握着一张书信。
“帮我,给……震威将军府……”
想想也是可笑,他临死前竟无人可以托付,只能托这恶人帮自己送信。
唯有这个恶人……
一滴眼泪滑下脸庞,甘漠南急促喘息了片刻。
唯有这恶人,未曾放弃他。
封镇握住他颤抖的手。
他温热的手掌像是带着莫名的力量,甘漠南突然觉得身体暖了些许。
“这信你自己送,我不会让你死。”
恶人留下两句话就离开了。
但是那股温热一直流淌至心窝,甘漠南久久未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