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情至性之人?
苏沫放声大笑,笑完脸色一肃,冷声道:“你太高估朕了。”
项欣素不为所动,喃喃道:“高估低估,其实都不是我说了算,全看你的心。三日前本是攻城良机,只不过——”
苏沫一挥手止住她的话,冷笑:“你道朕会为了一人,妨碍我西平前进之路?你啊,到底还是天真了些。”
他一举手将杯中的西凤印尽,冷冷道:“朕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时之乐。忍字心头刃,你如何能懂?下去吧。”
项欣素盯着那抹明黄的背影瞧了良久,抿了抿唇,小声道:“如今强强对峙,谁都无法占得上风。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
苏沫微微一愕。
项欣素幽幽道:“娶一位丹丰公主,多少能让此次的出师名正言顺些。我皇族虽已没落,但到底还是正统之身。你以为呢?”
“你甘愿跟随朕?”
项欣素苦涩一笑:“你不是我,怎知我甘不甘愿?”
苏沫盯着她望了许久,末了收回视线,朝她招了招手。
项欣素慢慢走上前去,终是被一把搂进怀里,下巴被抬起来,然后就望进了那双如秋水般的浓眸之中。
苏沫望着他,眼中有些许的迷惑神色,神色悠远:“你还真是无畏无惧,像足了他。”
项欣素见他神色怅惘,只觉得整颗心如同放在火中煎熬一般。
那个人何德何能,缘何会让他上心至此?
第六十二章
孩子的名字定下来,姓江名若晖,取黎明将至之意。
李然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江诀却是缠着他问了又问,直将李然问得全无耐性,斥道:“难道你能让她跟我姓?”
江诀没皮没脸地笑:“朕倒不在乎这些,只不过孩子一旦从了你的姓,势必会惹来怀疑和落人把柄,朕不想让你担这样的风险。”
后宫是非地,纵使能挡住露骨的攻击,又如何能提防背后的每一支冷箭?
一想起这些,李然就觉得万分头痛。
他揉了揉眉,懒懒道:“回去后我谁也不见,别让她们惹我。”
江诀失笑,伏身撑在他身侧盯着他瞧,双目曜曜,目色如波:“这是在嫉妒了?嗯?”
李然双眼一闭,施施然问:“那又怎么样?”
他神色傲然,如今有了孩子,又平添几分别样味道。
江诀目中柔波荡漾,慢慢低下头去,啄了啄他如冰月般的侧脸,柔声恳求:“你说什么朕都答应,只盼你回去后别因为心中不痛快就将朕拒之门外。如今正值寒冬,倘若在殿外站上一宿,势必会冻成雪人的。”
“这提议有点意思。”
“朕与你说笑,你还当真了?这话当着朕的面说就行,千万别教坏了咱们孩子。”
“滚、咳、咳……”
李然气急,不轻不重地咳了咳。
江诀蓦地一凛,正欲喊人,恰逢李远山扛着药箱在外间禀报,说来看诊,江诀立马宣他进来。
诊断的结果倒也平常,然后像寻常那样针灸用药,又嘱咐李然好生静养,不可烦心。
李然就像往常那样淡淡应了,瞧神色似乎也并不十分上心。
待诊断完毕,江诀将李远山唤至一旁,皱眉问:“朕发觉你一直在用孔雀草,这可是一味延年益寿的药材,为何?”
李远山掩在袖中的双手一抖,面上有明显惊愕的神色:“陛下……如何得知?”
“朕从小跟随邑人学艺,你不是不知道,他精通岐黄之道!”江诀目中明明灭灭,“你知道欺骗朕的下场!李远山!”
李远山急忙跪下,一叩首到地,诺诺道:“殿下此前频遭波折,诞小殿下时又耗尽了心血。臣先前一直在翻查医书,寻遍古籍后方知道……”
江诀目色一抖:“查到什么?”
“臣……不敢说。”
“说!”
“臣……”
“这是口谕!”
李远山抬眸往上觑一眼,小声道:“医书有载,凡凤凰身者,命数……皆不长。依臣拙见,陛下往后不可再让殿下……否则……只怕纵有仙方妙丹,亦难保殿下平安。”
“胡说!”
江诀一拳捶在廊柱上,目中有幽深的暗火。
李云山浑身一凛,面色骇然,也不敢接话。
长久的静默后,但闻那位天子幽幽道:“朕这几日陪在他身边,直觉他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你行医数十载,见过疑难杂症无数,必定有方子保他安虞的,对不对?”
李远山诺诺俯首:“臣,定当竭尽所能。”
“不是竭尽所能,势必要药到病除,不留一丝隐患!”
李远山暗自叹了口气,神色为难:“陛下,殿下此回能平安遂顺,皆是拜从前的好底子所赐。经此一遭,身子已亏了七分,若想恢复到从前那般,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不能见效。”
他不无怜悯地觑了眼那位天子,垂首继续说:“臣原本不敢据实禀圣,然而医学之道,最首要的便是防微杜渐,臣虽非此间奇才,亦无妙手回春之手,却总算还有数十载的经验,倘若殿下能照医嘱好生静养,臣必定以性命担保殿下五十载内安然无恙。臣前次之所以说,殿下不宜长途奔波,也正是这个缘故。”
五十载?
江诀负在身后的手止不住滚滚颤抖,眼中有咬牙切齿的迁怒:“混账!为何不早说!”
李远山又一叩首:“天命之说也绝非一成不变,臣之所以没有一早禀圣,一来是不想让陛下忧心,二来,此事也确实急不得。药食滋补,十年八载,长此以往,必定能有所见效,且殿下的身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补得回来的。”
江诀不语,只冷脸盯着他瞧,目光噬人:“你要记住,朕要的并非竭尽所能,也不是半百岁月,是长命百岁,是他的一世无虞!这是口谕!做不到这一点,就不是告老还乡这么简单了,明白吗?”
“臣……遵旨。”
李远山再一叩首,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忐忑。
※※※
江诀回来时,神色已经平静如常。
李然正在喝汤,瞧脸色并没无异样。
煲的是黄芪桂圆羊肉汤,放足了原料,去了羊肉味,味道香醇,有防治盗汗之效。
李然这几晚睡得并不好,胃口欠佳,今日竟然破天荒喝了一碗,江诀看在眼里,只觉得目中刺痛。
他走上前去,从嬷嬷手中接过汤碗,舀了勺羊肉送过去:“来。”
“你很闲?”
“有什么话吃完再问,凉了不好。”
江诀神色正经,甚至堪称严肃,李然失笑之余,终是喝完了他送过来的糖水,盯着他瞧了半晌,道:“出了什么事?”
江诀摇头:“无事。快躺下,切莫着凉了。”
李然纳闷了,江诀见他不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如今什么都不必管,一切有朕在呢。”
江诀边说边扶李然躺下,又体贴地替他掖了掖被角,低声道:“你若不喜欢闲杂人等烦着,朕就严禁任何人进出你的凤宫,可好?”
“随便。”
“放心,有朕在,没人敢说三道四。”
“行了,我好得很,别瞎操心。”
“朕如何是瞎操心?朕是怕……”
“怕什么?”
“无事。你无须知道。只须好好休息,按时服药,遵照遗嘱,什么都不必操心。”
李然见他不想多说,也没追问,不消一会就睡了过去。
※※※
丁顺小心谨慎地进来,凑到江诀耳边低语一二,江诀眸光一冷,将李然的双手掩进被里,招了招手示意丁顺出去再说。
到了外间,江诀沉声问:“怎么捉到的?”
“曲将军设的套,那人就露了马脚。”
“谁?”
“金科状元——秦农监秦义。”
“居然是他!”
江诀目中有冷冽的寒意,尽数凝结成一层冰凌,将所有的感情掩在眸底,冷声问:“就是他烧了临阳的粮草,放消息给西平,半路设伏,差点断送了——原来,竟是他!”
他一字字咬牙切齿地念来,丁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小声回了句是,片刻后问:“厉元帅差奴才来,就是想听听陛下的意思。”
江诀凤目一眯,轻轻念了四个字:“五马分尸!”
此言一出,直吓得丁顺打了个冷战,陪着小心应了声是,匆匆告退而去。
第六十三章
曲烈进来时,江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早有预料他会出现。曲烈神色淡漠依旧,正色道:“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此事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曲烈不应,垂眸径自道:“臣只想问,究竟我北烨前程在陛下心中,有何等分量?”
江诀微眯凤目:“想说什么就直说,朕不想猜也懒得猜。”
曲烈颔首,正色道:“为我统一大业,牺牲所有亦在所不惜,这话您十六年前跟臣说过,臣时刻不忘。今日只想问陛下,是否还记得当日所言?”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点头。
曲烈神色稍霁,道:“那么陛下应该明白,比起杀了秦义,留下此人将计就计为我所用,显然大有裨益。”